第十四章 立石碑喜迎圣谕

南楼逍遥客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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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为了树立当兵光荣、战死光荣这种属于军人的荣誉感,生前死后的待遇只是回答了为什么的问题。

    这些都是利益,而要让它变成一种信仰,还需要借助某种图腾的力量。

    第一个冲进王师范脑海的主意就是供奉,因为唐朝时佛教已经盛行,很多人都相信‘有来生’,而传统的中华文化中也有‘事死者如事生’的观念。

    所以,人们都会供奉死去亲人的牌位,希望他们有个好的来生,也希望他们能够庇佑子孙后辈。

    这就是信仰,而牌位就是图腾。

    王师范遂决定在济阳县内择一风水宝地,世代供奉牺牲将士的牌位,取名为“英灵神社”。

    寓意那些牺牲于沙场的将士,他们的英灵将得到永生,他们即使升天依旧是神兵神将。

    一千多年后的人们未必会相信,但对于此时的大唐百姓来说,人们敬畏鬼神,他们是相信的。

    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吧,王师范选择了适应,因为适者生存。

    在一个下着淅沥秋雨的午后,天气有些凉了,雨水滴落人们的衣襟,瑟瑟秋风吹过,会将这种凉升华为冷。

    然而聚集在一起的士绅、百姓、将士、保民、官吏却目光火热,因为今天是“英灵神社”的奠基之日,一块花岗岩石碑即将树立在这方天地。

    只见其上书“五百勇士纪念碑”七个大字,雄浑有力,尽显大唐风范,金漆描摹,以示舍身取义的光荣。

    石碑的背面记录着他们的荣光时刻。

    “广明元年,五百勇士随济阳县令兼破浪营指挥使王师范,远赴泗上,征剿黄贼巢。

    参加了下邳袭扰战、宿迁解围战、宿迁伏击战,人人奋勇,不惧顽敌,屡立战功,助破浪营三战三捷。

    东路军大营保卫战中,虽贼众我寡,然凛然不惧,与贼四万大军激战两日,贼伏尸万余。

    五百勇士,最终倒在迎击贼军的一线,将背后的安全留给了战友,人虽死,义永存。

    特立碑以记。

    尚飨。”

    王师范亲自轮动铁锹,将黑土填埋在石碑底座周围。

    待到平整了地面,石碑牢牢耸立,他整理了一下幞头,拍掉衣襟上沾染的尘土,郑重地向“五百勇士纪念碑”三鞠躬,面容庄重,这是他送勇士们的最后一程。

    转过身,目光扫过人群,最后,停留在勇士遗孀中间。

    对着这些失去了家庭支柱的女人、也是对着来参加奠基的所有人,饱含深情地说:“勇士们走了,他们的未尽之志将由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继续承担。

    他们身后的父母、遗孀、幼子,将由我王师范赡养、抚育,让勇士们走得没有遗憾,瞑目九泉。

    为国而死、为亲人四邻免遭贼寇屠戮而死、为了保住手中的土地而死,这种死重于泰山,死得其所,虽死犹荣!

    济阳县的百姓不会忘记、破浪营的战友们不会忘记、我王师范更不会忘记他们的英勇与功绩。

    今天,我们济阳县的乡亲们聚集在这里,为勇士们树碑记功,缅怀英灵。

    他日,‘英灵神社’建成之后,我们将世代供奉,让勇士们的音容,永远留在这片他们最挚爱的热土。

    兄弟们,一路走好!”

    王师范转回身,凝视着石碑,目光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下面的人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勇士的亲人、四邻的小声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。

    被几十年来社会动荡、乱了人心的饱学乡绅们,想起了学了一辈子的儒家经典所倡导的仁义。

    仿佛在这一瞬间,重新回到了年轻时教化尚存的青葱岁月。他们从王师范的身上,感受到了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。

    王师范麾下的将士们,不论是破浪营、济阳县兵、还是屯保保丁,瞬间热血沸腾,虎目通红,一股巨力自丹田而上,冲开喉咙,呐喊成潮。

    “兄弟们,一路走好!”

    “兄弟们,一路走好!”

    “兄弟们,一路走好!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这是纯粹的战友情,也许,这也是他们自己未来的归宿。

    送行的呼喊经久不息,是喊给远在天堂的战友,也是喊给自己的最终归宿吧。

    老天似乎也被惊醒,或许是被感动,淅沥的秋雨骤然转盛,回应着石碑旁的济阳县百姓。

    在滂沱的秋雨中,“英灵神社”奠基毕。

    回到县衙,王师范唤来王灵,命他派出暗卫,急赴长安,并带着礼物去见义父田令孜,当然也少不了义兄田荣那份。

    这便宜义父身为神策军使,虽说是宦官,但也颇喜宝剑,尤其是装点华贵的,拿来充充门面。

    王师范投其所好,将这次出征中缴获的一把鎏金剑鞘、宝石嵌柄的,宝剑中的极品也一并送上。

    并附上亲笔信一封,在信中详述了自己出征泗上的战功,拜请义父于皇帝面前多加美言。

    有了之前剿灭暴家后献上的厚礼,再加上此次也不空手,相信田令孜会帮忙的,毕竟懂事的义子或许有,但既懂事又有能力办事的义子就不多了。

    这也不是王师范腹黑,须知晚唐之际人心已乱,大家只会想着自己的利益。

    为了利益而出卖队友的事,在此时的人们眼中再正常不过,不会有丝毫犹豫的,真是诠释了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”,也正是这个时代的可悲之处。

    曹存实刚自任天平镇留后,肯定急于得到朝廷的认可,上报战功的奏章中必然极力吹嘘美化自己,以期如愿。

    可能未必有曹全晸刚正不阿的遗风,能谈到多少王师范的功劳就不好说了。

    王师范也需要通过提升官职,来扩大自己手中的权力,只有有了权力,才能谈到理想,所以,他不容此功被人湮没。

    十月末,王师范终于等到了朝廷旨意,而且奉旨而来的天使还是老熟人,义兄田荣。

    济阳县西境关卡外,破浪营亲兵左右队立于官道两旁,人人盔明甲亮、气势昂然。

    坐于马上挺直腰杆,长枪竖起、整齐如林,胯下战马也是刚刚洗过,柔顺的鬃尾在阳光照耀下光点四射,高昂的马头尽显不屈的高傲。

    破浪营隆重列阵,以迎天使。

    在亲兵队前站立一将,身着明光铠,腰悬宝剑,足蹬战靴,八尺身材,威武不凡,迎面看去,一双剑眉斜插入鬓,脸上始终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,正是王师范。

    王师范特意出城二十里远迎,以示对朝廷的恭顺,也是向天下的贵族表明“自己是个懂规矩的人”。

    天使队伍已至,欢迎的鼓乐之声响起,王师范带领破浪营诸将、县衙属吏和应邀而来的济阳县乡绅,上前对着仍未下轿的天使,躬身行礼。

    “济阳县令兼破浪营指挥使王师范,恭迎天使!”

    轿帘撩开,田荣一边下轿,一边尖声说:“师范贤弟请起。”

    王师范赶忙上去搀扶,笑着回话:“义兄辛苦。”一份红纸礼单悄悄送入田荣手中。

    田荣顺势收下,笑骂着说:“就你小子懂事,之前你派人送来的心意我收到了,何必再破费,咱们兄弟也不是外人。”

    王师范知道此话当不得真的,小声说:“咱们兄弟的感情那还用说,这是小弟慰劳义兄随行弟兄们的一点心意。

    就当作一点茶水钱,总不能让大家白来济阳县一趟嘛,我王师范的脸面不要紧,但义父和义兄的脸面总是要周全的。”

    看王师范如此会说话,田荣很是受用,一高兴就透漏道:“那为兄就代兄弟们领了你这份心意,有义父做主,你的事,成了。”刻意压低了声音,只有二人可闻。

    “谢义父,谢义兄!”王师范遥向长安方向一抱拳,又对田荣称谢。

    “贤弟注意言辞,莫要忘了陛下隆恩!”压低的声音中有严厉的警告之意,亦有明白的会意。

    “小弟失言,望义兄多多担待。”王师范马上现出恭谨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在外人面前注意就是,咱们兄弟间总是能遮掩的,放心,呵呵。”田荣换上了笑脸,毕竟对王师范的懂事还是很满意的。

    在济阳县各界精英的陪同下,天使队伍穿过关卡,又入济阳县西门,直抵县衙方停。

    整座县衙早已布置得喜气洋洋,门前张灯挂彩,门内红布铺路,直达长条香案。

    田荣迈着方步,手捧圣旨,绕到香案之后,随行小宦官细声高喊,“跪!”

    王师范率众应声跪伏于地,待闻圣训。

    田荣同样尖细的声音,伴随着抑扬顿挫的语调,开始了宣读。

    “兹济阳县令兼破浪营指挥使王师范,不畏顽贼,勇于任事,泗上一役灭贼数万,于国有功,朕心甚慰。

    特擢王师范升任淄州刺史,文散职通议大夫,武职壮武将军,勋上轻车都尉,原淄州刺史刘能回京另行安排。

    赏铜钱一万贯,帛一千匹,绢一百匹,塞外骏马十匹,御监“鎏金盘龙枪”一杆。

    钦此。”

    “臣王师范接旨,谢主隆恩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
    “贤弟,圣旨已经宣读完毕,起来吧。”田荣虚扶一下,顺势将圣旨递出。

    王师范连忙躬身上前,小心翼翼接过,命仆人置于祠堂安放,每日香火供奉,一副忠臣孝子做派。

    身后以县学刘教谕为首的济阳县乡绅看在眼中,赞在心间,“看来王县令是懂规矩的。”

    “贤弟,这杆‘鎏金盘龙枪’可是陛下亲自监督,专门为你量身打造而成,足见皇恩深如海啊,小兄恭喜了!”田荣笑着说出此枪的来历。

    “谢陛下,臣王师范定肝脑涂地勤于王事,以报浩荡隆恩!”王师范向长安方向遥拜道。

    随后,一场由王师范授意、杜荀鹤主办、刘教谕主持的接风宴,在济阳县各界精英的热情参与下,拉开了帷幕。

    公推天使田荣居首位,而且随行天使而来的仪仗诸人也得到了盛情款待,一时间,宾主尽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