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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易听得瞠目结舌，便问道：“如此说来……这一切……早就在你计划之中？是你提升形象的方式？”
“当然！”
李肆一口承认，忽然又语气激动的说道：“你知道么？先前我就说过，其实这些百姓和我们那时是一模一样，他们最痛恨的是什么？当然是权贵！特别是那些搞裙带关系的贵族大人们！他们最见不得这些人过得那种穷奢极欲的生活，你可以说他嫉妒、羡慕，但最主要的是，他们恨！恨这些人过得比他们好，所以要取得这些人的信任，我只能走与之相反的道路，平易近人，廉洁刻苦，恭俭勤政，甚至于他们吃什么，我就跟着吃什么！也不养奴，不娶妾，过着清贫的生活，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？还不都是为了树立良好‘形象’，让他们都爱戴我，推崇我！我才能给得到他们的支持，登上这皇帝的宝座，建立这不朽基业！”
一口气说完，李肆啪的一下扔掉酒杯，继续道：“你说我在这么努力维持形象，我养的那些个狗东西居然看不出来，不仅到处给我惹麻烦，有的甚至听人鼓动，想造他老爹的反，你说我养他们不是白养了么？我不杀他们，我又该怎么办？”
方易当下便是一惊，说道：“什么……是你杀了他们？”
“差不多吧！”
李肆脸色平静回答，接着又道：“死是最好的解决方式，说他们自杀，也能保全他们的形象，毕竟外面都知道是我的孩子，自然要死得有价值！”
方易此时惊得脸色有些发白，面前这个李肆，一直以来都算和蔼可亲，一脸慈祥，没想到却有如此歹毒的一面。
“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，你需要杀人这么严重？仅仅是为了你的那所谓‘形象’？”
方易咬牙问着，他实在无法忍住内心的冲动，这个和他来自同一个时代的文明人，为何会有如此野蛮残忍的手段。
而李肆听到方易的话，却是一脸费解的说道：“老弟啊！你是真傻还是装傻？我已经说过了，树立‘形象’是政客的根基，为了实现这样目标，所有人都会不择手段，你觉得我残忍么？我告诉你，比我残忍的多了去了！你怎么就不明白？你和我来自同一个时代，回顾历史，或者想想我们那时，这样的人少么？”
李肆说着，见方易依旧一脸陌生的看着他，便又道：“你想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？好，我就告诉你，先说我其中一个儿子，他那
时在朝中受到排挤，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放弃官位，下野做避世隐居的闲人，那时候我什么都没了，唯一能依仗的，便是多年建立的贤德形象，可是那小子，他不偏偏在那种时候打死了他家里的奴婢，更该死的是，这事居然被传了出去，你说我那时候，不让他以死谢天下，又该如何？还有你知道的……我那个嫁给王兴的养女，她一样害死了家奴，那些家奴也是人，她们就该死么？杀人偿命，天经地义，没有人会说我残忍，反而只会觉得大快人心，觉得我是个大义灭亲的当世贤者！”
李肆说到这里，顿了顿，接着又阴测测道：“至于那几个受人蛊惑，想要杀我造反的畜生，更是死有余辜，没将他们碎尸万段便是我的仁慈！”
方易听到这里，依旧无法平复心情，当即道：“他们造反，他打死人是有罪，可是他们毕竟是你养大的，你难道没有一点感情么？”
李肆听了，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我也是人，人都会有感情，但我脑子很清楚，知道养他们的目的，所以从一开始，我就告诉自己，对他们不能放感情，不能真的把他们当成我的儿女亲人！否则一旦有一天他们作出对不起我的事，我就会下不去手，那就麻烦了！”
说到这里，李肆呼了口气，继续又道：“……只可惜，我那老婆子却不知内情……她把他们都当成亲生的，第二个儿子死了之后，她都快发疯了，哭着喊着要和我拼命！呵呵！我也明白，她一辈子没儿没女，把这些个养儿养女当成是亲生的一样，如今被我逼死了，她心里痛苦，可是当时我也没办法啊！如果他们杀了人都没事，那我和那些纵容儿女的权贵有何分别？百姓还会不会继续支持我？如果失去他们的支持，我的前途就没了！我早就会被人斗出朝野，运气好点，能在乡下当个农夫，运气差点，就成了人家刀下鬼，今天也不可能坐在这未央宫里，和里说话了老弟！”
方易听完，看着李肆，眼色复杂的说道：“也许你说得有些道理，但这都不能成为你杀人理由，如果他们犯了法，应该交给律法判决，你是现代人，更应该明白这一点！”
“法律？呵呵！……”
李肆笑了起来，又道：“看来你还是没明白，这个时代……不，任何时代都一样！法律只是权贵们维护利益的手段，是那些‘极少数’，为‘大多数’设下的牢笼罢了！”
方易听他如此说，似乎有些无法反驳，只能幽幽道
：“我还是认为，他们罪不至死，你没经过调查取证，也没有审判，就亲手逼死他们，实在太过残忍！而且说到底……你其实是为了你自己，为了你自己的前途！”
“胡说！”
李肆怒喝一声，接着起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，激动道：“是他们有错在先，是他们先背叛我，是他们逼我的！你怎么就不明白？”
李肆吼完这句话，颓然坐在地上，摇着头道：“是了！你没经历过，你没被人背叛过，所以你不会明白，你根本就不会明白……呵呵！我的痛苦……你怎么会知道……没人知道！”
方易有些诧异的看着李肆，只见他自顾自的开始说起些什么，但又听不太清楚，便试着走进了一些，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。
“……对她多好啊！那时过着多么平静幸福的日子，我甚至以为我们会这么白头到老，谁知那个贱货，竟然背叛我，她竟然为了个有钱人离开了我，贱货……下贱货……”
方易听他没头没尾的说着什么，便疑惑的问道：“你到底在说什么？”
话音刚落，方易便见李肆抹了一把脸，待他抬头看着自己时，才发现他此时竟然已是双目含泪，一脸的伤心。
“你这是……”
方易十分讶异，李肆一向给他喜怒无常的印象，但此时无缘无故的伤心起来，到底又什么为了什么？
“有些往事，我从未对人说起，也从未想过会告诉旁人，包括你，老弟！”
李肆忽然语带伤感的说着，接着又道：“我以为这些事都会成为我尘封的记忆，会随着时间流逝，而渐渐淡忘！但原来并不是这样，原来直到今日，我依旧无法释怀……”
方易看着李肆，并没有说话，此时此刻，两人又有了默契。
李肆似乎在整理心情，片刻之后，才缓缓说道：“那是一段我不想提起的过去，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，好多……好多年了！……那时候，我第一次见到她，她纯洁无暇，宛如天仙一般的出现，可是我却发现，她那美丽的脸上带着泪痕！我当时想说‘天仙为什么会流泪呢？’于是我问她，她却说起了她可怜的身世！原来，她不是仙女，她只是个苦命的小女孩！她说，她还有一个妹妹，她们父母重男轻女，把她们当成是赔钱货，常常责罚她们，她日子过得痛苦，于是乘着机会，她逃离了那个，只给她留下痛苦回忆的家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