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底迷程 第三十五章

文嵬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品书网 www.pinshuxs.net,最快更新互身最新章节!

    驾车行驶在山路上,阵阵清新微凉的空气灌入车内,感觉十分惬意。记得以前外出钓鱼,常有这种感觉。我喜欢这种感觉。被凉风一吹,人就特别精神。路上,我还在想着陆羽农说的话,还有他的眼神。

    晚上车少,四十分钟就到了利川城里。

    出门时,还能看见星星,进入市区,天空中却起了两条闪电,接着,雷声便传入耳朵。大雨瞬间即至,噼噼啪啪打在车顶。

    我对医院的位置还有些印象,路上没怎么耽搁,就开进了医院大门。康小强说,老鬼在四楼康复科。我停好车,冒雨穿过车场,进入住院楼。我问着找到了那间病房。房里有三张病床,邻床两位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。老鬼的床位夹在中间。他侧身躺着,面朝门的方向。康小强坐在床头一张椅子上。

    我的出现,似乎打破了某种僵持状态。

    康小强站起身,看了看我,又看着床上的老鬼。“现在东子来了,你到底怎么想的,跟他讲。”他气鼓鼓的说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你让他自己讲。”康小强指着老鬼,转头对我说。

    “那就请讲吧。”我对躺在床上的老鬼说。

    “没,没什么,”老鬼脸色正常,看不出有什么毛病,但说话结结巴巴,像有什么心事,“我就想待在这里,哪也不去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为什么非要赖在医院不走,总得说个道理出来听听。这床铺睡得舒服是吗?”说是让他讲,可康小强忍不住又跟他杠上了。

    “嘿!嘿!”我起了好奇心,于是盯着老鬼,示意他讲讲情况,“有什么就说出来。”我对老鬼说,“缩在床上算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他们的人都走了?”老鬼眯着眼,轻声问。

    “什么人啊?”

    “哦,送他来医院做检查的人。他非赖着不走,人家只好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,不,不是那些人。”老鬼忽然睁开眼直瞪着我,又伸出一只手,指着我背后,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,“这里,这里有他们的人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句,他伸出的手慢慢变得柔软,耷拉在床沿上。我再看他,眼睛竟也闭上了。我吓了一跳,赶紧探身过去,摸他脖子。还好,脉搏正常。接着,从他嘴里,居然发出了低沉的呼噜声。

    我抬头望着康小强,他对我抬了抬手,说:“看见没,就是这样。下午嘴里就开始嘀嘀咕咕,有一句没一句,跟梦游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一直这样?”

    “时好时坏。我问医生,医生说是没休息好。我操,没休息好?”

    “也许就是没休息好。”

    “他可是老鬼,不吃不喝也能熬上几个通宵的。”

    “别这么说,他也不年轻了。”

    就在我俩你一句我一句说着,仿佛听见老鬼嘴里又嘀咕了一句什么,我俯身下去,仔细听。他念的好像还是句古文:“《易妖》曰,鱼出水,飞入道路,兵且作。”那句话重复念了两遍,他闭上嘴,又打起了呼噜。

    “他又在嘀咕什么?”康小强看着我,一脸茫然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,”我说,“像是在背课文。”

    “嘿,嘿,”康小强终于忍不住了,伸手在老鬼脸上拍了两巴掌,“你嘀嘀咕咕到底说些什么?醒醒,醒醒。”

    被抽了两下,老鬼眼睛一翻,似乎清醒了,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康小强仔细打量他一阵,然后问:“你在说胡话,知不知道?刚才嘴里念念有词说了一通,我和东子都没听懂。你能不能解释一下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好解释的,他们就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谁,你到底说谁?”康小强咆哮起来。

    “小声些!”老鬼压低嗓门吼道,接着用一种充满恐惧的声音说,“就是地下那些人,他们从里面跟着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老鬼这话,把我和小强都吓了一跳。随后,他又嘀嘀咕咕,叫着回家,要回重庆。但还没两分钟,又侧过身子沉沉睡去,很快便鼾声如雷。

    “有毛病。”康小强摇了摇头,对我说。

    “也许受过什么刺激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会不会吃错药了?今天,他们给他拿了药来,让他接着吃。”

    “谁给他拿了药来吃?”

    “就是送他来做检查的人。对,就是昨天夜里给他们做包扎那两个小伙子中的一个。他们好像是亿森公司的人。他给的药,跟上次的一样。”说着,康小强就去翻床头柜抽屉。

    他拿给我看一个小药瓶。药瓶上商标,厂家,什么都没有,只在贴纸上写着每日用药次数和用药量。

    “这上面没任何说明,也不知道是什么药。”我打开药瓶,见里面还有两颗白色药丸,倒出来看了看,“这事有些蹊跷。”

    “这药有问题?”

    “不,不知道,让我想想。”说要想想,是因为我对这药有种熟悉感,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。我想,也许自己也曾服用过这药。

    这时,另外两张床上的病号早已熟睡,一个还发出威严的梦呓声,跟老鬼的呼噜交相呼应。他好像在梦中训斥什么人。起码,他们不会妨碍我们谈话。但这时查房的护士来了。医院不允许这么晚还有探访者,怕影响患者休息。我对护士说,我们等下就走,然后拉着小强,到外面走廊上去说话。

    我再次询问了他们考察队的管理情况,尤其是在伤病救治方面,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。“没有,医疗队也是外聘的。就这次来了新人。那两个小伙,以前没见过。如果说反常,就是他们太年轻,却很有权威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,这不奇怪。没别的情况?”

    “没有了。”康小强看了看我,“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?”

    “从老鬼的话里,我感觉考察队背后,还有个影子考察队。”

    “这什么鬼话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一种感觉。我感觉里面另有拨人同时在进行考察。”

    “行了,东子。别胡说八道。”

    “好,不说这个。”

    既然老鬼非要留在这里,我们只好陪着他,等明天再说。小强说,晚上他留在医院。我也决定今晚不回云岭一号,就在附近找家旅馆住下,等明天老鬼睡醒了,再接他们一起上山。本来还想找给老鬼做检查的医生问问,他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,但这个时间,除了值班医生,其他人都下班回家了。

    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,又刮起了风,吹在身上凉悠悠的。康小强送我下楼,显得心事重重。我安慰他,只能等老鬼彻底清醒之后,再问他这次任务中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“很明显,他对这次的经历有所隐瞒。你看都能看出来,他在撒谎时,视线总是不正对着人。”

    “能发生什么事呢。出来后,他一直很平静。”

    “对鬼哥,看来你还不是真正了解。我的判断跟你恰恰相反。他这人,表现得越是平静,心里越是藏着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你认为,会是什么事情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真是受了刺激?”

    “有可能。而且是很大的刺激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我记得在附近看见有家经济型旅馆,没什么好挑剔,睡个觉而已。驾车离开医院时,我看见康小强转身回病房去了。

    但我还没到达旅馆楼下,就接到康小强的电话,我以为他又有什么事还没嘱咐完,这家伙总是这样。接电话的时候,我的语气有点不耐烦,“有什么事,能不能等我停好车再说?”

    “不能。”他语气非常坚定,不容我拖延,“你必须马上掉头回来!鬼哥不见了。”后面那句发音有些抖,好像受到了惊吓。

    我也顾不得交通规则了,打死方向,就地掉了个头,飞快冲向刚刚才离开不足五分钟的人民医院。

    病房里跟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,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,那位说梦话的老人仍在继续。不同的是,他这时的呓语已不像是在训斥人,而像是森林里叽叽喳喳抑扬顿挫的鸟鸣。老鬼没有躺在他的床位上,被窝里还留着他的碾压痕迹。康小强站在床边,一副想找人拼命的表情。

    我问他什么情况,他说送我离开之后,回来就看到是这样了,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

    事。我又问他有没有打电话,他指了指抽屉,老鬼的手机就在里面。本来还想问是不是在厕所里蹲坑,可还没开口,就从他那毫无希望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。我又问他有没有问过大夫或护士,他说问过了。这层楼的夜间值班护士就两人,正好刚才进病房了,都说没看见老鬼离开。

    我跟他一起,楼上楼下又找了一圈,还是没见人影。仔细回想,小强把我送出大门,就在车场边待了一会儿,就算老鬼偷偷溜出去,也应该会被他撞上。而问题的关键在于,我俩都认为,老鬼没理由偷偷离开。

    康小强一度想到报警,可我认为那不会有任何实质意义,说不定还会把事情搞复杂。因为警方在处理此类事件时要走程序,而那个过程相当繁琐。我担心这会给别有用心的人提供足够的应变时间。我几乎已猜到这事是谁干的了。

    “情况已经很清楚,”我拍了拍康小强,示意他别再莽撞,“是陆羽农的人回来把他带走了。他们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曝光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有什么秘密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肯定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,鬼哥知道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他肯定知道点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还有他们给鬼哥服用那药,也有问题!”

    “那可能是某种特殊的预防性药物。”我仔细回想前阵子在云岭一号接受康复治疗时的情况,斟酌着说,“那种药也许有很大的副作用。”

    “你确定?”

    “他吃的很可能就是我当初服用过的那种药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天,不会是吃出毛病来了吧。”康小强惊恐的说。

    “那种药会把人变成行尸走肉,变成傀儡。服用那药后,自己做了什么全不知道。”我接着又笑了笑说,“吓唬你的。你看我像僵尸吗?”

    康小强脸都白了。

    像老鬼这种情况,他完全可以自由行动,因此医院认为这事不在他们控制范围之内。病人的检查结果很明确,除了背上的穿刺伤,别的都没什么妨碍。那位胖胖的女护士说,他有可能是出去吃饭了,叫我们再等一会儿看看。我知道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,即便人丢了,医院也不会承担任何责任。

    我俩决定,到云岭一号找陆羽农要人。

    不久前,山下大雨瓢泼,此刻仍是浓雾弥漫,可山上却清风送爽,从云层缝隙里,还能看见几颗亮闪闪的星星,一点儿坏天气的迹象也没有。

    在我看来,他们对待老鬼这种方式,态度很不友好,往重里说,算得上是绑架行为。我很不高兴,不管这是官方的意思,还是陆羽农决定这么干,都违背了双方合作的基本原则。只要确定老鬼是被他们强行带走的,跟这帮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。我甚至想,等下见面,要不要将陆羽农给我那张支票还给他。

    他们好像已对我的车牌进行了登记,车子刚开到那道铁门跟前,门就自动打开了。我把车开进去,停在楼下的露天停车场。

    我跟服务台里那位漂亮的姑娘说,找陆羽农,她让我们先在沙发上坐,稍微等一会儿,她这就跟他联系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陆羽农从楼上下来了。那位表情冷峻的“历史老师”跟在他身后,手上拎着两包行李,像是要出门。陆羽农走到我们身前站住,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俩,“怎么,这么快就找我兴师问罪来了?”

    “我想问问,是不是你让人带走了我朋友?”

    “他的确是我叫人接过来的,此刻正在餐厅。我让人给他做了点吃的。有什么疑问,你们可以自己去问他。”他抬手看了看表,接着道,“我有事,得马上离开,所以不能详细告诉你们,我这么做的原因。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,我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,才叫人接他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转身就走,刚走两步,又回过头来对我说:“对了,咱们的合作已正式开始,谢姚犁会告诉你怎么做。我在此祝你们一切顺利。”

    我看见,他还对我眨了眨眼睛。

    两人出了大门,上了停在门口那辆橘红色卫士,开着车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