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三章·破敌入城

锋武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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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柳梢暗露滴晓晨,狼烟戟气冷杀人。

    车胄立在晨雾中,感受到风的讥诮,脸色沉冷如冰。等见到红日一拱拱的就要冲破远山苍云间时,车胄喝道:“去登高坡看看。”

    话音才落,有马蹄声急骤,前来下邳的小将车胄带着几骑迅疾奔来。见车胄赶来,车胄冷冰冰道:“我需要你给我个交代。”

    车胄惶恐难安,下马跪倒道:“将军,末将……很难交代。”见车胄双眸竖起,已动杀机,车胄急忙道:“将军,你听我解释。末将这些日子一直在登高坡坚守,昨晚夜黑无月,突然坡下鼓声大作,似有千军万马杀来。末将在这之前,根本没有得到周边前哨的消息,是以不明敌手的实力,因为未能出战。那鼓声停后,末将已派出人手来向禀告情况,不想……均是死在了路上!”

    众人闻言,均是心中一寒,虽是阳光明媚,但只感觉周围不知有多少眼睛看偷偷的盯着他们……

    这时前军将军前来道:“启禀将军,我军去联系车将军的探子,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消息,只怕尽数遭了他们的毒手。”

    车胄神色不变,冷冷道:“车胄,那你之东三十里外燕子岭是谁把守,找他见上三竿之际,镇守燕子岭的校尉气喘吁吁的赶到,他若是也和车胄一样的消息,众人也不奇怪,可校尉告诉了让大伙都奇怪的一个消息,燕子岭并无警情!”

    众人闻言,面面相觑,车胄面沉似水,早在这之前,喝令传方圆百里的孙曹联守军回禀军情。中午时分,已陆续有守军将军派人来禀告,并无敌情!

    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,车胄额头汗水已流淌下来。见众人均是疑惑的目光,大叫道:“昨晚真的有人来攻。车将军将军,你要信我。”

    车胄突然笑了笑,“刘铭如此虚张声势,想必是无胆鼠辈,实力不足,不敢来攻我军,既然如此,何足一道呢?好了,传令下去,让各地驻军戒备就好。车将军,你也回转吧。”

    他故意说的轻描淡写,不过是安定军心,可心中有个极大的疑问涌上来,如果方圆百里并无警情,那刘铭所率的徐州军如何到了登高坡,还能精准的杀了曹军的探子?

    难道说,刘铭的手下,都会飞吗?

    不止车胄,曹军余将均是心中困惑,退下后,难免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车胄回转中军帐后,怒不可遏,却又无从发泄。等待不久,满宠入了帐中,车胄冥思苦想许久,一直不得要领,终于问道:“伯宁,依你来看,昨晚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方才我在营中转了下,听军将都在私下议论,说刘铭的手下都会飞的,是以才能不惊动附近的守军,直接到了这里。”

    车胄一拍桌案,喝道:“是谁敢妖言惑众?推出去斩了。”

    满宠皱了下眉头,缓缓道:“若车将军如此失态,只怕刘铭目的已达到了。”

    车胄微怔,忙问,“刘铭有什么目的?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刘铭不出我们所料,已准备动手。但他知道有车将军坐镇,眼下我军无隙可趁,刘铭虽勇,但是个极为谨慎小心、聪敏机警的人,他这般举措,无疑是先要动摇我们的军心。如果车将军都被他乱了分寸,无疑就是他下手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车胄一凛,缓缓点头道:“你说得不错。不过我想了许久,终究想不明白昨夜是怎么回事。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很显然,昨晚刘铭已派人混到了附近!伺机刺杀我们的探子,制造混乱。”

    车胄道:“这我如何不知呢?但我们周边天罗地网,他们又是如何能混得进来,又安然离去呢?”

    满宠微皱眉头,沉吟道:“我有个猜测,但眼下不敢肯定。将军,我必须再详细查探才有定论。不过刘铭果然聪明,知道平原交手不利,就不主动和我们交手,只是虚张声势,眼下徐州军在暗,我等在明,他能轻易的扭转不利的地势,可谓高明。”听车胄冷哼一声,满宠笑道:“不过将军以静制动,以不变应万变,也是极为高明的手段。”

    车胄心中稍有舒服,道:“既然如此,有劳伯宁了。”可想到昨晚徐州军故作偷袭,想必人手必定不多,他空有数万大军,却被镇得不敢出战,不由又是脸红。

    满宠点点,才要转身出帐,突然又止步道:“不知将军可曾留意到,昨晚鼓声大作时,下邳城有些异样?”

    车胄凝神一想,就道:“他们城中黑压压的,并没有什么动静,并没有异样了。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没有动静才是最大的异常。想他们既然知道刘铭前来,又闻鼓声大作,焉有不上城头看看的道理?他们根本无动于衷,是不是早就知道刘铭不过是虚张声势呢?”

    车胄内心羞恼,感觉在这小子面前,自己好像是个小子,恼怒道:“既然如此,你昨夜为何不说?”

    满宠有分讶然,苦笑道:“我也是如今才想起罢了,我这般说,绝非有嘲弄将军的意思。想曹公既然让你我前来,就想让你我同心协力,还请将军勿要多心。”

    车胄轻舒一口气,拱手道:“多谢伯宁提醒。”他毕竟只是个文人,靠背叛出身,顶多长于,幕后策划,真的到面面相对时,反倒少了以往的游刃有余。听满宠提醒,心中警惕。况且曹操的真实目的……车胄也已经隐隐猜到,这下邳城周围虽有精锐兵马,却无良将,怕是别有用心啊……

    满宠一走,车胄当下传令众人戒备,为安军心,故示悠闲的巡营。一日无话,等到夜幕降临时,车胄一颗心反倒绷紧。

    等到半夜时分,仍无半分动静,车胄脑袋才要沾枕,突然有军士冲进来禀告到时:“将军,有情况。”

    车胄惊心,霍然站起道:“何事?”听帐外静的吓人,也无鼓声,车胄实在不明白会有什么情况。

    冲出营帐,见曹军大营中隐有骚乱,车胄才待询问,突然感觉下邳城的方向有异,抬头望过去,倒吸一口冷气。

    原来不知何时,下邳城头火把高竖,熊熊的燃着,下邳城头上亮如白昼,隐见刀枪剑戟的寒光。

    下邳城为何这般举动?想起满宠所言,车胄心思飞转,暗想昨夜下邳城并无动静,是因为知道刘铭是虚张声势,但今天徐州军都涌上城头,难道知道刘铭要来攻打,因此做准备来接应?

    虽知道眼下方圆百来里没有警情,刘铭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大举来袭,但见城头火亮,总是心中难安,又命手下全力戒备。

    曹军倒有不少如车胄般想法,当下燃起火把备战,可直到天明时分,城头火灭,竟不见徐州军一兵一卒出现。

    车胄等见晓光破晨之际,陡然醒悟过来,暗叫又上了刘铭的恶当,下邳城这般作为,不用问,还是采用虚张声势的伎俩!

    就在这时,满宠已然赶回。车胄见状,催马上前问道:“伯宁,可有了答案?”

    满宠问道:“将军,昨晚可有什么异常吗?”听车胄将昨晚发生一事说了遍,满宠叹道:“果不出我所料,刘铭用的是疲军之计!他连续两夜诈攻,不过是搅乱我等军心,让我等全力戒备,等我等筋疲力尽之时,就是他进攻之日。”

    车胄也想到这里,可更关心前晚的事情,问道:“可他们为何能不惊动我军人马情况下,到了我们左近呢?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我详细命人查看了探子的尸体,发现他们均是被一招毙命,显然是被武技高手击杀。但这附近的确没有徐州大军出没的迹象,在我来看,刘铭所派之人只有数百人左右,各个身手不差。他们能悄然前来,安然离去,眼下在我看来,只有一个可能……”顿了下,满宠道:“他们是乔装成我们曹军来去。这方圆百里纵横,这些人手他们若扮成曹军来往,我们很难察觉。”

    车胄猛然警醒,恍然道:“既然如此,就要查附近的守军,是否有异常的曹军出没。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不错,我正是按照这个方向去查,结果这里东北向五十里的牛头山的守军有报,的确看到一队曹军经过,人数不多。他们只以为是奉将军调令巡视,因此并未过问。”

    车胄暗自咬牙,一字字道:“刘铭,你果然够狡猾。传令下去,命我军严加防范,留意附近小股擅自出没的队伍。”他命令虽传下去,但到底有没有用,也不知情。

    满宠轻轻舒了口气,可眉头也是紧锁的。他并没有告诉车胄一件事,他其实昨晚守株待兔在等对手,不想刘铭虚晃一枪,竟再没有动静,下一步刘铭要从哪里出现,他真的也不清楚。

    伊始时,他只以为车胄将刘铭拉出来平原交战的策略并无问题,但眼下来看,刘铭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忍。

    满宠望着天空,眼眸之中的灰白之色更浓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几日转瞬即过,除每晚时,下邳城都要燃起火把外,徐州军再没有异样。

    徐州军虽无异样,但曹军每次见到城头那熊熊的火光,都是心中不安。那火光只是扰乱曹军的注意,亦或是代表着别的意思?徐州军是想说,他们战意如火、怒意如火,或许终究有一日,会如烈火一样的喷薄出来?

    这一日清晨,车胄起床时,神色已有了疲惫。

    每日过得揪心,总让人容易累得快些。这些天,虽没有刘铭的进一步消息,但车胄实在比和刘铭交手还累。不待起身,已有人冲到帐中,叫道:“车将军,车将军,有刘铭的消息了。”

    车胄惊凛交加,喝问道:“什么消息?”

    那兵士道:“刘铭带一万兵马,兵起彭城,沿泗水而下,已近下邳郡!”

    车胄一怔,问道:“他们还没进下邳郡?”原来刘铭大军,隔着他们还有三四百里的路程。车胄见刘铭使用疲兵之计,只以为刘铭再让曹军疲惫后,就会发兵猛攻曹军,直如当年刘铭所看到的淮南征袁术一战,不想刘铭眼下还没进下邳?

    这个刘铭,到底是什么念头?

    “消息可曾确实?”车胄忍不住问。

    那兵士道:“千真万确,是在下邳郡北的败军快马传来的消息。刘铭遽然兴兵,眼下刘铭旗帜所至,我军均是退却,他已连收下邳郡北七处失地了。”

    车胄点点头道:“我知道了,留意刘铭的动静,再去探来。”曹军入寇徐州境后,纵横掳掠,直达广陵,几乎瞬息之间取下一郡之地。然而如今曹军在下邳城外掳掠数月,徐州军各自为战,一直难以对曹军进行有效的抵抗。不想刘铭一来,竟不急于救助下邳城,反倒绞杀在零星在下邳郡北的曹军!

    除了大军囤积之处,无人可是刘铭的对手。只是没有想到刘铭这么相信臧霸的守城能力,竟然敢放心缓缓进军。

    车胄想到这里,心中盘算,最多再过两日,刘铭就可前来下邳城!不想第二日有兵士来报,刘铭到了瓦亭,本驻守在那里的曹军闻刘铭率军到来,早先一日一路北归涌入下相。

    刘铭一日兵行不过七十里,竟然还没有进入泗水中游!

    车胄暗自皱眉,终于找满宠前来,问道:“伯宁,刘铭进军缓慢,所为何来?”

    满宠沉默许久,这才道:“据我所知,刘铭自淮南发兵,伊始不过是才过万的兵马,但他军旗一至,沿途堡寨均不再自守,纷纷请入刘铭军帐之下。一日功夫,刘铭已聚兵两万,而最新的消息是,刘铭旗下的大军,骑兵步兵夹杂,已有三万之数!而沿途百姓,纷纷运粮支持徐州军,刘铭眼下军容极盛。”

    满宠说到这里时,也忍不住的有些佩服。要知道徐州自立足以来,都是精兵之策,徐州人也早习惯了精兵作战,普通民众少有抵抗。下相城外,泗水滩头一战,徐州军五路救援,诺大的阵仗,不过纠集了万余兵马。

    徐州之人,能在三日内,就召集三万兵马来战之人,唯刘铭、刘备父子二人矣。

    车胄冷笑道:“就算三万兵力能如何,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。刘铭这般作为,究竟所欲何来呢?”

    满宠神色有些奇怪,灰白的眼眸盯着车胄,其中有着说不出的意味。

    车胄被满宠望的发毛,忍不住道:“伯宁,车某说的可有什么问题吗?”

    满宠沉默许久才道:“难道将军还看不出刘铭的用意?”

    车胄皱眉苦思道:“他如此缓慢运兵,肯定有他的用意。但车某一直想不到,他的目标会是哪里。”

    满宠突然笑了,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讥诮。良久后,他才慢悠悠道:“其实我倒是他出兵向哪里了。”感觉到车胄的欲言又止,满宠脸上突然泛起了分光辉,似是为了曾经的朋友而激动,又像是钦佩之中夹杂着悲哀,“我们其实一直想错了,那一晚刘铭命人在擂鼓,可能是疲兵之计,但他其实是告诉下邳城的徐州军,他刘铭来了!他也想告诉我们,不用我们猜,他很快就会来了!”

    车胄冷哼一声,不待多说,满宠又道:“下邳城燃起火把,也不见得是疲兵之计。是下邳城的守军要告诉刘铭,他们在等刘铭,一直在等刘铭!他们信刘铭!”

    他说到这里,本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中也带了感情。

    下邳的徐州军和刘铭间是什么感情?是一种信任到无以复加的感情。

    徐州军需要刘铭,刘铭就来了。刘铭来了,知道臧霸一定带军等他,等到他来的那一天。就这么简单,简单的不需那么复杂地揣摩,简单地让人落泪!简单的让天地动容!

    刘铭来了,明知前方有十万曹军,但是他还是来了!

    车胄终于想到了什么,脸色改变,凝声道:“你是想说,他缓兵慢行,沿途召兵,根本没有什么别的用意,他就要和我决战?决一死战?”他想得太多,想得太迂回,可从未想到过,刘铭有一日,会向他车胄挑战。

    向十万孙曹联铁骑,一千虎豹骑挑战!

    满宠轻轻的舒了一口气,不再多言。可那灰白的眸子也忍不住的望向东方。他眼前隔着军帐,他看不见。他虽看不到,但能感受那悲意如虹的大军正一步步的接近。

    或许自泗水滩头一战后,徐州军心中就一直有了悲愤之气。而刘铭自从被他背叛之后,悲愤只有更浓。

    如今前来的徐州军或许不精,或许积弱,但徐州军不会降。要作战,就作战!

    泗水滩头的徐州军是因为有太史慈,而到如今,则是因为有个刘铭!

    刘铭大军已入下邳郡,孙曹联铁骑继续北归,听从车将军车胄的吩咐,纠集兵力准备和徐州军全力一战。

    刘铭大军已到开远,沿途有无数百姓列队相迎……

    刘铭大军已到定川,城池寨堡早已破烂不堪,当初徐州军遗留下血迹虽干,尸骨就在眼前……

    刘铭大军所到之处,曹军不敢拦。

    刘铭的大军终于近了下邳城,百里开外,气势如虹。这几日的功夫,刘铭已召集五万的兵众。

    山川同色,军民一心。

    正如卧龙诸葛孔明分析的一样,在徐州,哪怕失去了一切胜机,刘备刘铭都不会失去民心!

    也正是这一刻,刘铭才真正知道,为何当年他父亲会带着徐州平民百姓,逃亡奔走。没有那么多的算计,只为了那情义二字!

    那缓缓的流动的大军,终于流过泗水岸,过了登高坡,就那么的行到了曹军的面前,行到了下邳城前。

    虽没有磅礴无俦的规模,却有让天地失色的勇气。明知前方大军阻隔,却仍脚步不停,无怨无悔。

    有风吹,关山沙起,有马嘶,兵戈凝寒。

    数万大军止住了脚步,成阵列排开,刘铭策马出了军阵,离曹军阵营不过数箭之地,扬声道:“徐州刘铭请与曹营大将车胄——决一死战!”

    无对话,只请一战。无回旋,一战决出生死!

    空旷的平原,万马齐喑。

    千军凝目,只望着立在军前,匹马单刀的人儿。

    那人没有带着平日的微笑,露出比带着面具更沉冷的面容。

    他如墨的黑发已有雪意,他俊朗的容颜已满是苍劲,他原本深情的眼角已有皲裂……

    似水流年,如刀如箭,纵毁不了奇伟的风骨,却已改变了往昔风流公子般的容颜!

    可他的腰板仍如长枪一样挺直,他的双眸仍和天星一样的闪亮。他挺着胸膛,因为他一直无愧于天地,他双肩凝厚,因为他依旧可以担负天地间的浩荡正气。

    他是刘铭,徐州公子刘铭。

    刘铭来了!刘铭请战!请与十万曹军一战!

    双军对垒,战意寒空。徐州军热血沸腾,曹军一时间竟无人敢替车胄一战。

    敢和刘铭斗将之人,绝不在眼下的联军之中,不是武功不高,便是没有自信不敢出手,若是此时出去,怕是都会死了。

    车胄进退两难。

    车胄想得太多,想的太好,他不再满足击败徐州军后,掳掠一番,无功而返。他围攻下邳城,要让城池无援而破,就是想寒了徐州军的心。

    但他攻不破区区一个下邳城,如今刘铭说的虽客气,请他一战,但他已没有上前的勇气,他如何是刘铭的对手?

    蓦地发现,原来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,刘铭缓兵慢行,可在行军过程中非但没有疲惫,反倒积累了万千杀气,他所领的徐州军虽比曹军少,但此刻锐气正锋,他就要凭这股锋锐和曹军一战。

    刘铭自从接到消息,知道凭走平常的途径,调兵作战,等其他地方兵力到了,怕是也晚了。他等不了那么久,因为臧霸等不了那么久。他只能循非常之途,凭西北的声望招兵进攻,虽知此举后患无穷,但他想不了太多。

    他就立在阵前,抬头远望下邳城,见城头有旗帜飘扬,人头攒动。

    曹军沉寂无声,静待车胄回复。车胄望向满宠,不待说话,满宠已叹口气,催马上前道:“刘将军远道而来,真英雄也。不过我等不能欺你等鞍马劳顿,不如再过三日后,一决高下如何?”

    车胄暗自称赞满宠果然明白他的心事。眼下徐州军正逢锐气,休息三日,等气势一落,再行交手,把握大增,本以为刘铭不会同意,没有想到刘铭略作沉吟,竟不咄咄相逼,望着满宠点头道:“伯宁说的不错,那三日后再战就好。只是你我仅剩的那一点点薄面,抹杀干净了。”

    满宠一怔,脸色一抽,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刘铭竟同意了他的建议。

    这本来是个不利于徐州军的决定,刘铭没有理由不清楚。或者是刘铭还是沉稳的性格,终究想要稳扎稳打,不想只凭锐气取胜呢?

    满宠沉吟见,刘铭长刀一挥,徐州军缓缓后退。他们来如山,去如岳,凝重非常,孙曹联人虽有意攻击,可见对方阵势厚重,一时间也不敢轻犯。

    车胄暗自舒了口气,方才箭在弦上,他蓄势已久,若是不战,只怕以后都不用抬起头来。满宠竟然能把不战的理由说得这般冠冕堂皇,他也是十分佩服。

    才回了营寨,就有探子禀告,刘铭退兵二十里,就在落雁坡驻军。等夜晚时分,落雁坡四处篝火熊熊,声势浩大。

    车胄本带兵守在那里,但见刘铭大军经过,早退回下邳城前。

    各地的曹军均是不战而退,终究聚回到下邳城前,曹军已聚众十万,漫山遍野……

    曹军虽众,但第一次不再如以往般肆虐纵横,徐州军虽人少,但他们绝不敢轻视。

    车胄一回中军帐,立即请满宠来见,他对满宠极为地佩服。这几日来,满宠虽看不见,但剖析形势,擘肌分理,比有眼睛的人强太多。

    满宠一入军帐,立即道:“刘铭舍锐气而决定三日后再战,其中必定有诈。”

    车胄赞同道:“车某也是这般想。但他究竟做何打算呢?”

    满宠反问道:“若是将军是刘铭,该如何设想?”

    车胄略作沉吟,已道:“趁夜袭营,攻其不备。自古兵不厌诈,刘铭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老实。”

    满宠缓缓点头,沉思道:“将军说的也正是我所想。不过将军若是刘铭,选择攻击我们,会在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车胄见满宠赞同,心中隐起振奋之意,说道:“多半就在今夜,打我们个措手不及。”心中精神一振,说道:“既然刘铭不仁,就莫要怪我们不义,他们才安营下寨,我们可趁其敌立足未稳时出击。若依车某之见,今晚击之!”

    他神色兴奋,只想着刘铭不仁,他就可以不义,却没有想到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
    满宠闻言,缓缓摇头道:“我若是刘铭的话,绝不会选择今晚。”

    车胄一怔,忍不住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我观刘铭作战,虽在于用奇,但素不轻发,一击必中。他当然也知道我们不值得信任,绝不可能不防备我们偷袭他的营寨。”

    车胄如被浇了一盆冷水,半晌才道:“那你若是刘铭,会选择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“第三日子时。”满宠见车胄困惑,解释道:“子时进攻,刘铭不违承诺。子时进攻,正值我等蓄力白日作战,更是最懈怠之时。我若是刘铭,必在子时进攻,可取天时、地利、人和齐聚,胜出把握大增。”

    车胄从未想到这个时刻,闻言倒吸口凉气。若没有满宠在此,若刘铭真选择那个时候攻击,无疑是他最松懈之时。

    徐州这些年来能不吃败仗,果然有些名堂。

    皱起眉头,车胄道:“那依伯宁虽见,我等应如何应对呢?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方法有二,一是早做准备,就坐等刘铭来攻时,给予迎头痛击。还有个方法就是,趁刘铭出兵,营中空虚之际,我等分兵而出,反袭他的大营,烧毁他的粮草。徐州军大营若失,军心必乱,到时候车将军依虎豹骑平原击之,可大获全胜!”

    车胄闻言,一拍桌案,笑道:“果然好计。我觉得这法子可并而使用,我方人多,可一方面给予刘铭回击,另派人马偷袭徐州军大营。”

    满宠点点头,脸上并无半分欣喜之意,又道:“将军所言也是好计。但有件事,我们不能不防。刘铭故作大度悠闲,寻求决战,但他没理由不断我们粮草后路。我等粮草中转,多囤在下相城,必须要防他突袭下相城,烧我们粮草。我军下相城若失,军心必乱。十万大军,也可能一朝散尽。”

    车胄笑道:“这件事倒不用伯宁担心,就在昨日,我已修书请周瑜提防。周瑜已回信告之,下相城绝无大碍。我想以周瑜之能,只是看管粮草,绝不会有事了。”

    满宠的确也是这般想,但不知为何,心中总有些不安之意。他知周瑜素有领军,但元昊派周瑜前来西北,只是想让他看个粮仓吗?

    不管如何,他满宠也已竭尽全力,接下来如何,还看双方士气。

    两日转瞬即过,徐州军、曹军都像信守承诺,偃旗息鼓,就等第三日来战。

    车胄见徐州军果如满宠所言,居然不来攻击,更是警惕在心。第三日子时前,早就悄然的命全军准备,分出两队兵马出营兜路前方落雁坡,又令前军将军严阵以待。

    夜黑风高,无星无月。有浓云起,四野之处,皆笼罩在黑蒙蒙的夜色中,车胄亲临曹军前军营寨,登高台望去,见目光难穷暗处,深夜之中,难免心中惴惴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只听“咚”的一声大响,敲碎了夜的沉凝,撕裂了遮掩的杀气。

    有鼓声,鼓声响彻洞天。车胄从未想到过,会有那么猛烈高昂的鼓声,那鼓声有如千面皮鼓同时响动,简直可说是惊天动地。

    鼓声并非是从东方而至,却是从下邳城的方向传来。

    车胄一凛,扭头望过去,只见到下邳城的城头再次火光熊熊。自从刘铭率兵来后,这几日来,下邳城头并没有燃火,此刻下邳城再次点头,寓意着什么?

    就在此时,有兵士急报:“徐州军攻营。”

    刹那间,马蹄声雷动,从静寂的远方,就那么激昂、冷静的传来。无喊声、无厮杀,但其中蕴含的决绝让人悚然。

    徐州军攻营!

    就算整日在马背上过活的骑兵,听闻这种蹄声响动,也是暗自心惊。徐州军只比他们想象中攻打还要猛、还要快疾。

    车胄喝道:“擂鼓迎战。”鼓声四起,和下邳城那方向的鼓声交织错乱,杀机重重。可就算孙曹联营如此密集的鼓声,竟也压不住下邳城那方面的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许久积怨,在这一朝喷薄而出,或许下邳城的军民做不了太多,但他们用鼓声告诉刘铭,他们和刘铭在一起,并肩作战。

    徐州军迅雷不及掩耳攻来,曹军前军将军早已准备,喝令出兵。车胄坐在高台上,略有紧张的听着禀告的军情。

    满宠虽还是神色漠漠,可显然也在倾听着疆场的厮杀之声。他仿佛有种天生的敏锐,只凭声音,就能察觉双方的战情。

    徐州军有千余骑兵攻来。

    前军将军喝令前锋军两千出战。

    前锋军不敌,被魏延带徐州军杀退。徐州军虽不精锐,却悍不畏死,勇猛如锤,前锋军不能挡。

    车胄听到这些消息,已皱起了眉头,暗想早闻庐江之战中,刘铭身边一将犀利,不想带着乌合之众就让曹军难以应付?

    有兵士再报,“前军将军车荡领军出击。”“车荡浴血厮杀,抗住了徐州军的攻势。”“车荡已击得徐州军后撤。”

    车胄嘴角露出丝微笑,暗想自己虽然用人有份偏亲,但却也选人颇为骁勇,不给人落下把柄。。

    思绪未停,就有兵士又报,“徐州军黑暗中再出骑兵,以攻对攻,这些人均是奋不顾身,包抄了车将军的后路,抵挡住前军将军的救援。车将军已陷入困境。”

    “前军将军再派骑兵猛攻,可敌手不退。那些人……应是刘铭手下的徐州死士。”

    车胄眉头蹙起,这些人如此拼命,只怕我军损失不小。

    转瞬间,前军将军已连派三拨骑兵进攻,有喜讯传来,“徐州军抵挡不住,已节节败退。”“徐州军正向落雁坡撤去。车将军已带兵追杀徐州军。”

    车胄霍然而起,向远处望去,这时天沉沉,夜深深。他当然看不到太多,只是隐约听到更远的地方有金鼓之声传来,陡然间那方的天际亮了起来,有火光映照半空,知道己方已对徐州营发动了进攻,不由喜形于色。

    满宠双眉一扬,突然道:“不好。”

    车胄心中暗惊,忙问,“有何不好?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刘铭为人谨慎,绝不会指望一击就能击垮我们。他如此猛攻,定知势道难久。他猛攻之下,必定别有用意。将军,要令车荡莫要再追,提防徐州军有诈。”

    车胄心道,“车荡激愤已久,蓦地取胜,怎会住手?如今徐州军一败,气势已衰,就算有伏兵,我军全力掩杀,也可冲垮对手了。”正犹豫间,有兵士已报,前军将军已派骑兵五千,全力协助车将军进攻,前军将军领军万余断后压阵,正滚滚向徐州军落雁坡进攻!

    杀声震天,鼓声不断。

    车胄虽说幕后主持大局多年,但感觉杀气惨烈漫天,也不由紧握双拳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有兵士再次急来禀告:“将军,刘铭突然带兵杀出,斩了车将军,我军难敌,已在溃败!”

    车胄一惊,叫道:“怎么会成这样?”

    他实在难以相信,大好的形势下,曹军又被刘铭轻易的击垮。

    又是一个刘铭,出手一刀,就轻易的扭转了徐州军的颓势。满宠淡淡道:“有时候,一人就是一人的力量。但有时候,一人可激发千军万马的杀气!”

    杀声本已飘远,可转瞬之前,再次凝聚在营前。

    车胄凛然,知道双方交错拉锯许久,如今又是徐州军占据了上风,因为徐州军有刘铭,而他们没有。刘铭身先士卒,作战勇猛,如斯一个将军领队,那些手下怎能会不拼死效力?

    “前军将军不能挡……前军将军再退,两校尉战死,前军将军命全军退缩营前,有前将军出战,被魏延刺于枪下!”

    “刘铭、魏延连斩我军六员猛将,势如疯虎,无人能敌!”

    “刘铭手下再度增援,击溃我们才出的援军。”

    “我军屡退,损兵折将,已退到营前。”

    “刘铭手下开始攻营,屡攻不克……徐州军攻势稍缓。”

    “刘铭率百来军人横刀立马在我军营前,我军避而不战!”

    消息电闪般的传来,击得车胄脸色苍白。他知道刘铭胆气如虹,魏延勇猛无敌,可直到今晚,才算真的见识了刘铭的胆气,魏延的武功。

    这会功夫,曹军已折损数千之人,这虽在曹军骑兵中算是少数,但刘铭横刀立马在营前,曹军已不敢战!

    这一战后,曹军信心已受挫!

    怎么办?要不要动用虎豹骑?车胄扭头望向满宠,意有询问。不待开口,满宠已道:“现在绝不是动用虎豹骑的时候,刘铭在夜晚突袭,就是趁夜幕掩护,让我等大军无用武之地。虎豹骑是军中之魂,若有受挫,后果堪忧。依我之见,只有在天明时,才能发挥虎豹骑的最大力量!”

    车胄何尝不是这般想?可听到那鼓声隆隆不歇,曹军营中沉寂若死,他身为行军统帅,军情这般紧急,又如何熬得到天明?

    至于出去偷袭徐州营的两队兵马究竟如何,车胄已不敢去想。就在这时,满宠突然皱了下眉头,车胄瞥见,忙问,“伯宁……”不待多说,就听到西方有号角声响,西方有警!

    车胄一惊,听西方后军处有厮杀声传来,喝令去查,不多时就有兵士禀告,“将军,徐州军攻我后军!”车胄凛然,暗想这十万大军困在这里,不能出战,可刘铭的人马,什么时候兜个大圈,竟转到了西方去打?

    才待喝令人坚守,就见到西方远远处,陡然间火光亮起。

    那火光不到片刻,就已高冲而起,染了西方的天空。

    曹军已有骚动,原来那个方向,本是囤积粮草之地,如今那地方起火,让曹军如何不乱?车胄怒骂道:“是谁在守着辎重粮草的,让他提头来见我!”

    满宠脸上泛过分怅然,喃喃道:“原来如此,刘铭明修栈道、暗渡陈仓,用猛攻我前军吸引我们的全部注意,他却派人奇袭烧毁了我军的粮草。”

    车胄又恨又恼,他只想着下相城才是粮草重地,全力命人防备。哪里想到,刘铭竟留意他营中的十数日口粮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曹军很快有军情禀告,徐州军有两队兵马急攻孙曹联营,那两队兵马一队轻巧灵活,一队冲劲极锐,闪电般突破了曹军守军,焚烧了曹军的粮草。曹军将领不敌,已然战死。

    车胄听闻后,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那些人马他更是全无防备,跟前几日偷袭的兵马应属同一训练方式,却不知道是什么人物。

    满宠叹了口气,望着夜空道:“没想到,梁萧竟真的练成了……”

    车胄动容,扭头问道:“练成了什么?!”

    满宠道:“往日郭祭酒曾告诉我,刘铭在流落洛阳之时,曾遇到过一批人,领头的叫做魏延。郭祭酒认得他们,还听他们说起过当年想重练《太公兵法》之内的养士之法。如今,怕是已经成了。”

    满宠不理会车胄一头雾水的目光,喃喃道:“军中有大勇、敢死、乐伤者,聚为一卒,名曰冒刃之士;有锐气、壮勇、强暴者,聚为一卒,名曰陷阵之士;有奇表长剑、接武齐列者,聚为一卒,名曰勇锐之士;有拔距伸钩、强梁多力、溃破金鼓、绝灭旌旗者,聚为一卒,名曰勇力之士;有逾高绝远、轻足善走者,聚为一卒,名曰寇兵之士;有王臣失势,欲复见功者,聚为一卒,名曰死愤之士;有死将之人子弟,欲与其将报仇者,聚为一卒,名曰敢死之士;有赘婿人虏、欲掩迹扬名者,聚为一卒,名曰励钝之士;有贫穷愤怒,欲快其心者,聚为一卒,名曰必死之士;有胥靡免罪之人,欲逃其耻,聚为一卒,名曰幸用之士;有材技兼人,能负重致远者,聚为一卒,名曰待命之士。

    “方才魏延所带之人,怕便是勇力之士,而那些看似死士,却也身手不凡的,便是死愤之士。方才去劫粮之人,该当便是寇兵、执锐。这些兵马虽然最多不过一千人的编制,然而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,虎豹骑一千,平原冲阵或能破之……现在怕是没希望了。“

    烧毁曹军粮草的徐州军,肯定也是刘铭手下的七士。刘铭带领死愤、勇力等队强攻吸引曹军的兵力,却命寇兵两部偷袭烧了他们的粮草……

    “管他练了多少养士之法,他费尽心思,就要烧我们几日用的粮草吗?”车胄脸色变了几变,嘿然一笑道:“可他以为这样有用,他难道忘记了,我们还有下相城?”

    满宠闻言,脸色微变,不待多言,有兵士冲来禀告,“将军,下相城告急!”

    车胄脸色倏白,几乎要晕了过去,他终于明白刘铭的真正用意。

    刘铭打击一环接着一环,目的无非是断曹军口粮。如今曹军日用粮草已被焚烧,曹军清晨都要揭不开锅,肚中无粮,如何作战?若是下相城被破,十万大军吃什么?

    一想到这里,车胄心急如焚。陡然见到满宠身上的甲胄已泛白光,心中一凛,抬头望空。

    原来天已微明。

    满宠只是望着东方,喃喃道:“好一个刘铭。若我料得不错,他现在就在围城打援,坐等我们去救下相城了。”他心中陡然有分遗憾,刘铭是个对手,是他满宠的对手。只可惜,他现在身份不够,还没有交手的机会。

    车胄长舒一口气,自语道:“我们不得不救!”

    必救下相城,不然的话,这里的十万曹军已然无粮,再被徐州军猛攻,若不支撑到下相城前,只怕一朝散尽。

    天已明,应是双方对决之时。可车胄无心再战,曹军已无心再战。满宠明白这点,还能尽职道:“车将军,刘铭现在计谋得逞,他在逼我等不能出战之际,肯定早人扼住前往下相城要道。在下请令,带兵拖住刘铭的主力,而将军则可带领数万兵马,加上一千虎豹骑绕路前往下相城。刘铭兵力有限,难以兼顾全面。只要将军成功到了下相城前,整顿兵马再战,说不定可反败为胜。”

    车胄听满宠前几句,还是不差,但听到最后,心中不悦,喝道:“刘铭三鼓已竭尽全力,难有再战之勇。下相城告急,半分拖延不得。若是绕路,被刘铭破了城池,那真的输得一败涂地。我想这青天白日下,他有何能力挡我数万铁骑!”

    满宠还待再说,车胄道:“我意已决,伯宁,我带虎豹骑和五万铁骑直取徐州军,救助下相城,你带余众断后!”说罢传出军令,曹军一夜惶惶,但毕竟久经阵仗,听车胄下令,早就准备多时的兵马已向西方开拔。

    满宠一叹道:“既然车将军决意如此,在下不好阻拦。据我所知,如直取下相城,途经猛虎冈,那里地势稍狭,只怕刘铭会在那里伏击,还请将军留心。”

    车胄虽知满宠是好意,但想猛虎冈虽算高冈,但毕竟不算崎岖,地势颇为开阔,可供骑兵纵横,只要满宠能拖住刘铭,何必担忧?

    一念及此,车胄已率兵离去。

    满宠灰白的眼眸望着车胄的背影,神色中突然现出分冷峭之意,该说的都已经说了,纵然曹军败了,他也一样能得广陵。而徐州丢不丢,其实车胄也一样无足轻重。

    满宠抬起头,望着西北彭城的方向,喃喃道:“郭奉孝,你也该出手了吧……“

    车胄出营,大军浩荡,直扑下相城。

    这时天光已亮,东方微白。寇兵、执锐两部一击得手,并不纠缠,早全身而退。孙曹联铁骑未遇拦阻,一路向西北而行。沿途铁骑铮铮,兵戈森然。曹军虽急驰救援,但队形整而不乱,显出极佳的作战能力。

    昨夜曹军虽败,但那种作战方式他们前所未见,刘铭更是不惜代价的冲杀,这才让曹军难以应对。

    但此时此刻,数万骑兵纵横平原,重归熟悉的作战方式,虽未厮杀,但磅礴气势沛然而出。

    下相城离下邳城不过五十里的路程,曹军快马急奔未到半途,遽然止步。远方高、岗斜起,有道路蜿蜒,那路本来数士骑并辔而过也是不成问题,可眼下却已寸步难行。

    路有阻碍!

    不知多少横木、大石堆积在路上,虽简简单单不费一兵,却让曹军骑兵难行。

    车胄已暴跳如雷,命中军将军道:“兵分三路,一路不惜代价,移除障碍。两路出兵,越高、岗而走。”

    高冈坡陡,但对孙曹联铁骑来说,并非难以逾越的沟壑。

    曹军领令,分出两队兵马,急冲高、岗。马蹄声雷动,尘土高扬,曹军疾驰下,尘烟漫天,顷刻间,有浓云卷冈。

    眼看孙曹联铁骑就要冲过高、岗之际,遽然间有一声炮响,地动山摇。

    车胄心头一颤,就见两侧山冈上伏兵尽起,羽箭如飞蝗般射来。

    徐州军有伏!

    车胄虽已有预料,可见孙曹联骑倒地之时,还是忍不住的心惊。徐州军以障碍阻敌,据地势阻拦曹军,曹军铁骑虽是犀利,但地势失去,驰骋不利,竟被徐州军牢牢压制。

    车胄双眉紧锁,并无绕路的大乱。中军将军见状,喝令孙曹联铁骑急冲,又趁骑兵和徐州军僵持之际,命曹军全力清除阻碍。

    曹军也知生死关头,奋力施为,障碍飞速移开,前方很快现出可供孙曹联铁骑驰骋之道路。车胄一声令下,命部分铁骑牵制高、岗上的徐州军,另外人马全力冲过猛虎冈!

    可前队才行,就闻杀声阵阵,曹军冲势再次慢了下来。

    车胄急怒攻心,喝问道:“为何止步?”中军将军急道:“将军,徐州军有千余铁骑扼守前方道路,反复冲杀,我军无法通过。”

    车胄一怔,这才知道麻烦所在。眼下曹军虽移开障碍,但最多能数十骑并辔而行,而徐州军在高冈那侧的开阔平原上,可肆意驰骋,反倒可尽情地攻击曹军。

    曹军虽有数万铁骑,但碍于地势,反倒无能突破狭如瓶颈的山道,列队和对手一战!

    厮杀震天,肉搏惨烈。

    双方将士均知道此战至关重要,咬牙拼杀。铁骑狂涌,而山冈的徐州军密密麻麻,半步不退。

    每一刻,徐州军和曹军铁骑都有人倒下,青青草色上,沾满如露珠般的鲜血。

    车胄已心寒,终于明白刘铭在子时开始猛攻孙曹联营之时,早就移大队徐州军北上,囤积在猛虎冈,在此和他决一死战!

    霍然回头望去,车胄望着身后那沉凝有如山岳的虎豹骑,嗄声对中军将军道:“你带这一千虎豹,冲过通道,打开去路!”

    中军将军领命,手中长刀高举,喝道:“布阵,虎豹凌云!”虎豹骑沉喝一声,已列开阵势。

    山道不宽,可虎豹骑只是稍收敛了两翼,仍摆出比山道还要宽出许多的阵型!

    号角吹起,苍凉广漠。闻有号角声声,涌在山道的曹军铁骑毫不犹豫的冲上高、岗,夹击山冈上的徐州军。

    刹那间,山道已空空荡荡,只见到远方尽头处,箭矢的点点寒光。

    徐州军见孙曹联人突然放弃了冲锋,似有不解,但聚在冈北的平原处,以偃月反阵对敌。

    这种阵势,锋刃向外,对曹军处,反倒凹陷了进来。这种对敌阵型奇特,但对射杀从山道冲出来曹军,却是再管用不过。

    徐州军为首的那个将领,头大眼大,胡子浓密,看似老迈,实则年轻。他凝望着山道那侧的曹军,眼眸中突然闪了一分狠意。

    狠意中还夹杂着激动!

    虎豹骑终于发动了冲锋!刹那间,风起云涌!

    就算两侧高冈的鼓声、厮杀声,都是掩不住铁骑雷鸣。倏然而动,如怒风推潮,潮水澎湃汹涌。

    那汹涌的黑色潮流中,带着一抹亮丽的银白。

    银白泛寒,寒光闪烁,黑色的是铁人铁马,白色的是清一色长刀!

    虎豹骑以六十人为行,五十人为纵,形成一个方队,就那么蔑视天地,肆无忌惮的冲过去。道不宽,潮水漫上高、岗,刹那间,绿草也变成了黑色。虎豹骑不但势头凶猛,而且马术极精,竟能斜斜的踏着山坡,不改阵型地冲了过去。

    众目之下,只见到铁马狂嘶,暖风陡寒,那一道带着亮色的黑潮漫过了山道,漫过了山坡,如凌云一般,势不可挡。

    虎豹骑已近冈北,两翼的骑兵稍稍减速,而山道的骑兵霍然击出,就要冲出山道,到了平原。

    只要一到平原,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可束缚这振翅的虎豹骑。

    徐州军有些骚动,方才之际,他们像是被虎豹骑的攻势吓呆了,就立在那里,根本无从动弹。等到虎豹骑已近之际,这才呼喝声中,拨马就走。

    徐州军铁骑虽不彪悍,但变化巧妙交错,转瞬化作两队,均挽弓!

    无箭!

    虎豹骑见徐州军挽弓,本来还带分哂然的笑。虎豹骑人马合一,重甲防护,寻常的弓箭,对虎豹骑根本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但徐州军搭的不是箭,弓弦上搭的都是黑色的铁球!

    为首那大头大眼的将领见虎豹骑还有两箭距离时,厉喝道:“射!”

    “呼呼”声响,,铁球飞舞,却是射向了地面。

    这一招,实在出乎太多的人意料,虎豹骑身经百战,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古怪的敌人。虎豹骑亮刃,长刀破空而出,准确的击在黑球之上。

    只听到“砰砰砰”的无数声巨响,一时间马嘶人吼,尘土雪沫弥漫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那射到地上的铁球也是倏然炸裂,里面飞出了无数铁蒺藜。

    声响一起,那面的车胄已脸色苍白,失声道:“这是什么旁门左道之术?!!!”

    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,徐州军竟早准备了破敌之法。徐州军就在等着这一刻,等着虎豹骑冲来那一刻。

    原来那黑球之中的铁蒺藜自下而射,不少已没入了马腹之中。马钧早在庐江之中,就已经准备好了虎豹骑等无双骑兵对抗之物,果然一试便收奇效!

    虎豹骑人马纵横起来无人能挡,可还有个弱点,那就是马腹并没有太多防护。谁又能想到,敌手的攻击会是从地面发出?

    虎豹骑阵型已散,马倒人废。要知道虎豹骑素来人马合一,人死不坠马,可就是因为这样,马儿一倒,人也跟随而倒,铁甲反倒成了极大的约束。

    那大头大眼,身材稍胖的将领嘴角满是紧张而又冷酷的笑,喝道:“杀!”

    骑兵冲上,长矛乱刺,绞杀那本是威武无敌、纵横平原的虎豹骑。车胄心在滴血,还待喝令曹军冲过去营救,陡然间徐州军齐声高呼,从两侧高冈上推下无数大石。大石滚滚,山道乱作一团,这时陡然有人叫道:“看那里!”

    车胄抬头远望,心中发冷,只见到远处有浓烟滚滚,遮云蔽日。这时候西北的方向怎么会有浓烟滚滚?

    除非是……一想到这里,车胄的全身都已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两侧山冈的徐州军却已齐声欢呼道:“下相城破了,下相城着火了!”这时候西北还有浓烟滚滚,不言而喻,肯定是徐州军已攻破下相城,烧毁了那里的粮草。

    车胄心情激荡,“哇”的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。他马上摇摇欲坠,远望浓烟入云,心中发冷,一时间只觉得尘缘一梦,转瞬成灰!

    那浓烟滚滚,竟然遮挡了半边天日。此刻已到午时,艳阳高悬,耀得那面的黑云有层亮亮的白边,碧空中有蓝有黑,对比分明,说不出的诡异刺目。

    下邳城头上的徐州军,远远望见,忍不住擂鼓如豆,狂喊道:“下相城破了,下相城破了。”那声浪瞬间传遍下邳城前的战场,曹军闻言,再也无心抵挡。

    满宠见军心已去,无力挽回,立即传令铁骑南奔,他却带队亲自押后,刘铭见状,也不追赶。远望西北的方向一眼,眉头反倒锁了起来。

    下相城他固然佯攻,但有周瑜孙策在,怎么可能燃起这样的大火?带兵去伏击车胄的只是八陡山的胖子老五,全靠带的兵马乃是“特种精锐”方能制敌,早已令他制敌之后绕路自己撤回汝南。怎么可能顺便烧了下相?

    大火冲天之下,却正是孙策略显颓唐的面容,身边站着的正是周瑜。

    “伯符,你这一把火,也算尽了跟誉之的香火之情……来年再见,必定是疆场厮杀,再无情分了。”

    周瑜拍了拍孙策肩膀,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。

    孙策沉默片刻,猛地将火把甩出,大笑道:“你说的不错,大丈夫恩怨分明,既然选了这条路,我便不该后悔!华歆已经联系上了曹操,郭嘉果然也不是浪得虚名,如今已经出兵,徐州必败。你我是时候带华歆、程普回江东,论功行赏了……公瑾,此战声东击西,请君入瓮都是你的功劳,你要什么?!”

    周瑜望着重现豪气的孙策,心中一样激动,大笑道:“我要祖茂将军从庐江郡路上,那意外掳来的美人,听说乃是一对姐妹,不知伯符想要姐姐还是妹妹?!”

    孙策朗声大笑,火光下烧出了一片天。

    这时候城内城外的徐州军早就欢声如虹。

    城内徐州军终于开了城门,有一骑飞出,驰到刘铭的面前,激动道:“誉之……公子,你打得漂亮。”

    那人正是臧霸,他一直守在城头,配合刘铭的举动,亲眼见刘铭将曹军杀败,心中欣喜。可转瞬笑容掩去,说道:“公子,如今虽然胜了,可这下邳仍旧是孤城一座,太史将军身体有伤,不宜拼杀,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刘铭毫不迟疑道:“你们收拾行装,带百姓和军士自下邳西南径直前往淮南,祖茂想来此时也已经撤兵。若是路上不安稳,便绕行去汝南,让张将军接应。”

    臧霸听到刘铭早有安排,不由心中安稳,粗糙的脸上挂上了笑容,“公子,这次下邳城能守得住,多亏你及时赶到啊!”

    “及时个屁,要没有你臧霸,下邳早就没了!”刘铭锤了臧霸一拳,笑了一笑又抿去笑容,皱眉道:“你们速去准备,关将军带兵北上同曹军迎战,我还要敢去看看。郭嘉出谋奇诡,就连周瑜都以为他先攻徐州,却没想到如今兵马刚到而已。他们……早先一步攻下了豫州的谯郡,刘辟龚都哪里抵挡得住,逃去了汝南。关二叔若是不能今早突围,不能不救,否则杀不出徐州,便要……”

    臧霸闻言一惊,急道:“公子,那我也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下邳城的百姓跟你死守了这么久,太史将军将性命托庇在你下邳城中,你若是跟我走了,如何对得起他们!”刘铭伸手拦下臧霸,长吸口气,望着北方,“如今怕是关将军已经跟曹军交战了,他明知必败还要交战,便是要给你们撤离的时机,纵然他此前有万种不是,这一战也足以洗刷!而你们若是不走……他此去一战,又有什么意义?”

    臧霸闻言震动,双拳紧握,也顺着刘铭的目光,望向了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