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九十四章·不退关云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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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彭城以北有泗水上游、中游所分支流汴河,曹军先攻豫州谯郡等地,大军尚未渡河,曹仁却已驻兵汴河之南,直逼彭城。

    然而曹军来势汹汹,气势更盛的却是徐州军!

    谁也没有想到,在这样的情况下,关羽竟还敢出兵!

    彭城校场之上,关羽一身戎装,神色虽有分颓唐落魄,然而一双眸子里的战意仍旧凛然,仍有不怒自威之色。

    “众将士,如今徐州四面楚歌,是某之错,然而百姓无辜,你们身后的父老乡亲无辜!关某北上御敌,孙先生、陈先生,还望你们能带百姓向南撤离。众将士,我等便败,也是军人本职,徐州儿郎没有不战而怯者,背负家园,戮力血战,谁与某同去?!”

    校场上,先是有片刻的寂静,继而呼声震天动地,直撼彭城。

    “背负家园,戮力血战!愿与将军共赴沙场!”

    顿时麾下人马众志成城,带着一股难言的悲壮,奔赴沙场。

    北风凄冷,汴河之下的两只兵马却还满是热血,丝毫没有寒意。

    徐州军气势逼人,关羽人在马上,军士列阵迎敌恰如他手中之刀,又是偃月大阵!关羽身在刀刃正中,牵一发而动全身,随时可以发出惊天动地的攻击。曹仁望见,却是全然不惧。

    他身经百战,当然见过这种阵仗,偃月阵以攻击为主,以气势取胜,关羽摆出这种阵仗,攻击意图极其明显,让人不得不佩服关羽的胆色与魄力。

    可偃月阵气势虽盛,但是若一攻不克,锋锐速减,很难保持连续、有摧毁性的攻击。若是遇到针对性的反攻,偃月阵很可能损失惨重。

    这种阵法,对付普通的兵阵,出乎不易,极为有效。可要想对付曹仁,效果却差了很多。

    曹仁有备而来,在他号令下,曹军简简单单的列方阵而行。

    有时候,复杂的,并不见得一定是有效的,跟随曹操征战多年,曹仁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。

    他命盾牌兵先行,弓箭手、硬弩兵压住阵脚,骑兵远远的散开,随时准备迂回攻击徐州军的腹背。偃月阵锋锐难挡,可腹背显然是偃月的弱处所在。

    曹仁就是瞄准了大阵最薄弱之处!

    若说徐州军是一把锋锐尽显的长刀,曹军就如一块无缝可循的铁板。以钝迎锐,以厚重对轻灵,这无疑是曹仁的迎敌策略。几次撞击或许会惨烈无比,火花四射,可这把长刀若是劈不开铁板,就是件很危险的事情,更何况曹仁还准备抡起大锤子砸过去。那这把长刀不但是豁口的问题,还可能一折数段。

    寒风凛冽,曹仁不动,曹军不动,徐州军亦是如同和山岳凝结在一起。两军寒风中对峙。已很有些时候。

    曹仁不动,因为他要磨掉对手的锐气,因为他想后发制人。可最重要的一点是,他的阵法针对性极强,却少了偃月阵地灵活所在,他不能主动进攻,他虽是布置的攻击大阵。却采用了守势。

    有得有失,两军交战,他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弱点,他不急,他在这附近等了月余,当然不在乎多等个一天两天,更何况,他的身后,是有曹公和郭祭酒的强力支持。而关羽身后,只有一座山。

    曹仁不语,关羽亦是沉默,他眼眸如鹰,盯着曹军的阵型,他希望能找出对手最脆弱的地方,然后毫不留情的碾碎对手!

    可他找了许久,还是叹口气。关羽并没有必胜的把握!曹仁布下这阵法,简直就是他偃月阵的克星一般,人言曹仁善守,如今地利天时皆无,想要胜这名不虚传的曹仁,怕是难了。

    攻还是撤,这是个难题!

    关羽终于动了,可他骑马而出,徐州军还是如风中山岳,纹丝不动。关羽孤孤单单一人出了大阵,离曹军两箭之地的时候,勒马不前。

    “曹将军。不知可否出来一叙。”

    两军交战。对方地主将既然敢孤身出阵,那亦是一种勇气和挑衅。曹仁并不犹豫。催动黄骠马上前,离关羽一箭之地勒马,沉声道:“关将军,不知有何赐教?”

    关羽凝望曹仁,沉声道:“曹司空不受信诺,悍然兴兵,这是大汉忠信之道?我大哥身为大汉皇叔,曹司空竟然几次三番想置我大哥于死地……曹将军身为司空帐下大将,竟然为虎作伥。看来曹司空得位果然不正,名为汉臣,实为汉贼!”

    曹仁心中微颤,神色却仍旧坦然,“关将军,世道将乱,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难道没有听过?关将军逆天行事,怕是不美,曹公久闻关将军大名,汜水关前也有温酒之义,若是关将军来投我军,地位绝不在曹仁之下!”

    关羽仰天长笑,青龙偃月刀斜指曹仁,“当真以为徐州无好汉不成?关云长若倒戈投降,如何对得起大哥知遇之恩,又如何对得起徐州三年太平!某可不是曹营之中,那无数降将!”

    “可你若是多留意听听降将的,或许徐州便不至于沦落到今日,降将未必不忠!”曹仁显然也知道徐州兵败原因,略带嘲讽道:“如今乱世,良辰择木而栖,关将军何必执着?”

    关羽心中悸动,脸上惭色一闪而过,坚定道:“纵有降将亦能忠,纵使关某有错,我自改之,但这世上,也绝没有倒戈投降的关云长!”

    “你!”朔风擘面,曹仁已冷静下来,“无论如何,今日之战,不可避免,关羽,你可有胜我的把握?”

    关羽笑道:“我没有,难道你有?”

    曹仁终于不再说话,缓缓退回阵中。

    关羽也再不多言,偃月刀缓缓举起。只是一挥,偃月大阵终于进攻,曹仁望着偃月大阵,没有半分的慌张。

    偃月阵虽是犀利,可要杀到眼前,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。这段时间杀气漫天,扣人心弦。可在曹仁心目中,分配部署还是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地面陡然起了阵狂风,白雪激荡,偃月大阵发动伊始,异常的缓慢。从远方看,只见到阵型如山般地移动,可他们移动渐渐的加速,转瞬之间,已离曹军不过千步的距离。

    关羽这一战,已然少了冲动,只是曹仁本就更加沉稳。

    眼下二人斗智斗力,斗勇斗阵,牵一发动全身,虽离地最近,可谁都没有准备出手。当然两军对垒,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击毙主将。那敌军不击自溃。兵法有云,射人射马、擒贼擒王,可二人又都清楚,绝无可能一举击毙对手。既然如此,不如全力的以阵法取胜。眼下主将不动,胜利的关键在于阵法地变幻。

    战鼓隆隆。号角苍漠,偃月阵由缓到急,推动之中,步伐齐整让地面群山为之震颤。偃月阵法度森然,快而不乱,加速中,已用排山倒海之势,迫向对手。

    三百五十一章·斗阵斗智

    曹仁暗自叹息,关羽果然不同凡响。徐州军大多也都知道必死,然而却仍旧冲杀勇猛精进,令行禁止,浑如一支铁军。

    战鼓声声,徐州军偃月弧形没有丝毫的改变,平平的推了过来,可速度加快,已由小步变成大步,大步变成疾步!

    关羽还是凝立不动,可寒风飘雪中,他身后兵士宛若惊涛骇浪。转瞬间又冲到八百步之距!

    偃月阵还在加快。这种距离,是把阵法冲击能力提升到最犀利的距离。

    关羽再次举刀。只听到嚓地一声响,偃月阵已然现出犀利之锋。徐州军亮出了隐藏地锋芒,刀出枪举,弩泛寒光,偃月阵弹出一道锐利的锋线,向曹军划来,两军不过五百步地距离。

    风云突变,杀气横弥……

    徐州军带着战意,卷着积雪,充满杀气冲了过来。

    关羽还是纹丝不动,他知道曹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,这时候他完全摒弃了所有的恩怨,他只求胜,这是一个将军此刻必须全力去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曹军中陡然号角吹响,方阵已经由极静变为了极动,五百步的距离不算近,可也绝对不远,这些距离,也够曹仁布置出三道防线。

    三道由不同兵种构成的防线。

    方阵陡变,凸出了一个锐角,盾牌兵当先急奔而出,次序分明,关羽脸色微变。从他的角度来看,曹军由方阵变成个三角阵型,盾牌兵突出形成两道斜斜地防线,凸出个角度,却可以最大程度消减了偃月阵的正面一击。

    盾牌兵之后,却是由长枪手、刀斧手组成的第二道防线,能有效的抵抗着偃月阵的余力冲力。弓弩手早早的弓搭箭、弩上弦,极力地杀伤冲来的有生力量。

    关羽看到曹军瞬间的功夫布出了三道防御,已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冲击,不能对对手造成实质性的打击。

    嗤嗤声响,空中利箭那一刻几乎遮云蔽日,在一箭之地时,两军弓弩手当先开道,力求以远程攻击打乱对手的阵型。长箭才落,两军相撞,相战,雪地瞬间就被鲜血染红。徐州军锋锐无比,可撞击在曹军的铁板上,只是划出一溜火花。

    敌势稍阻,曹仁已发动命令,散在远处的骑兵从左右两侧直插徐州军的腹背。

    骑兵得到命令地时候,化作两道旋风,迂回急冲对手的侧翼最弱之处。

    徐州军稍有骚动,以为这就是闻名天下的虎豹骑。曹仁却知道不是,但他有信心用这些骑兵来击乱徐州军的腹背。

    只要关羽的阵型一乱,那就是他反击的机会。

    曹仁指挥若定,当然就是等待着这个机会。

    曹仁手上的骑兵虽不是虎豹骑,但是比起徐州军的铁骑而言,也是丝毫不逊。

    马声隆隆,惊天动地。再加上一身黑甲,急风暴雨般的杀到,就算关羽见到,都是有些变了脸色。

    他早就防备了对手的铁骑,是以隐在两翼的骑兵一直没有出动。见到曹仁发动,毫不犹豫地让两队铁骑兜头去迎。

    他虽然听过曹操手下骑兵的威名。可知道那也不过是人,而不是神,他不认为自己训练的铁骑抗不住对手的冲击。

    骑兵短兵接战,人吼马嘶,徐州军两翼有了乱相。

    关羽虽然有信心抵抗曹军的骑兵,但是他的手下,不见得那么有信心。

    两军交战勇者胜,徐州铁骑士气不如。气势已稍弱,曹仁见状,心中微喜,号令军中击鼓。鼓声大作,两翼铁骑再次发力,已击地徐州铁骑连连后退。

    关羽双眉紧锁,却还是指挥若定。

    他明白此刻不能慌、不能乱,因为慌乱的结果就是兵败如山。曹仁前来之际,显然针对他的气势有了应对之法。几番冲突,曹仁已经消磨了徐州军的锐气。

    等到徐州军锐气尽失的时候。那就是曹军反攻之时。

    关羽传令,盾牌兵、长枪手已分出两路,瞬间冲到了两翼。曹仁暗叹,见对方阵型不乱,却已发号司令,让两翼骑兵暂离。

    曹军骑兵忽然而来,瞬间撤离,纪律严明,让关羽暗自心惊。转瞬之间,已撤到徐州军攻击范围之外,伺机而动,等待下一次交锋。

    偃月阵这时已连斩数次,却还是不能奈何曹军,蓦然刀锋处,又是调出不少兵力,已呈衰竭之像。

    曹军正面一冲,徐州军败退,形成个反弧,曹军却不迅猛追击,只是恢复方阵之状,缓缓上压。

    两军乱战,可阵型却是变化莫测,丝毫不见混乱之状。

    曹仁兵力占优却不能压制,暗自叫苦,关羽同样握紧刀柄,悄然皱眉。

    二人均是作战多年,当然明白彼此的心意。这里的徐州骑兵比起曹军铁骑虽然稍有不及,可尚能有还击之力,加上盾牌兵、长枪手补给,只要能拖住曹军骑兵,当能再次反攻,击败曹军。然而曹仁虽占片刻优势,却已知道陷阱所在,不求一举击退来敌,号令骑兵暂离。

    关羽一计不成,再生一计,让偃月阵稍现缺口,引曹军来攻。

    只要曹军杀入,他就会让两翼兵士包抄后路,弓弩手射杀来敌。可曹仁久经阵仗,一双眼睛颇为毒辣,徐州军虽退阵型不乱,显然是暗藏埋伏,他又如何会中计?是以曹仁只让曹军列方队缓步冲击,进攻来敌。

    二人斗阵斗谋,不分上下。关羽见曹军并不上当,号令下去,徐州军加速退却。再过片刻的功夫。两军已离开数箭之地。

    关羽暗自皱眉,知道已方锐气已失,就算再次冲击,不过是重蹈覆辙,当机立断,让大军撤退。

    曹仁见了,却也不敢追击。轻叹声后,良久不语。

    “令大军退回汴河之后,汇合曹公大军,再做决断!”

    曹仁遥望着关羽退去的方向,心中唏嘘不已,只要关云长还在一日,就无人敢看轻他。纵然此次偃月阵被他所阻,但他实在没有任何把握,拦得住第二次……第三次……

    何况关羽此人勇悍无双,一夫拼命,万夫莫当,曹仁不想再试第二次了。

    三百五十二章·关云长有何不敢

    汴河在彭城之西,兖州之东,无疑划出个天然的隔断地带,

    曹操人在汴河,望见徐州军列阵排开,气势惊人,竟然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他征伐多年,目光敏锐,远望行进中的对手的确浩浩荡荡,想必关羽想要先声夺人。可徐州军行军之间,狂野锐气有余,齐整严明稍逊。

    本来徐州军这点瑕疵一直存在,毕竟徐州军平民出身,主力是耕地的百姓,战争经验,均是从实战获得。要说行军作战,排兵布阵,毕竟比正规大汉精兵略有不及,不过这点瑕疵一直被徐州军作战的勇猛搏命所弥补,可时至今日,两军相若,地势仿佛,若是鏖战,纪律绝对是取胜的关键。

    而这一点,高顺做的远比关羽要好,可惜却得不到重用。

    他曹操下的命令,手下绝对严格执行,若有错处,当斩不饶。

    要知道两军对垒,一点差错就可能引发环环溃败,而兵败如山,十万大军亦可一朝崩溃。关羽勇猛精进,而眼下他曹操就要和关羽拼耐心,拼意志,拼两军的血性。

    都说徐州军以一挡十,可曹操相信,血性绝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。

    虽隔着汴河,曹军不敢怠慢,早就按部就班的布下方阵。骑兵沓沓,迅即散开,阵中埋伏,两翼策应。

    方阵有攻有守,虽少了偃月大阵的几分锐气,可却多了几分沉稳凝重。

    曹操虽急切想要获胜。可知道徐州军绝非善类,从未想过一击而溃。

    曹操策马来到汴河之畔,徐州军见到对方驰出一金色盔甲之人,日出东方,落在河西曹操的身上,拖出个长长的影子,泛着淡淡的金芒。

    虽知道这是徐州军的生死大敌,可见到曹操孤身出阵,徐州军多少也有些佩服他地勇气。

    关羽远远望见,知道这必定是曹操。

    只有曹操才有这种气魄。才有这种胆识,才有这种。虽万马千军,萧杀豪情中,还能夹杂着淡淡地落寞。

    自古英雄多寂寞,只因为众人看到他的光环,却看不到他地心思。

    纵有天下,若无知己,仍是落寞。

    关羽也曾在大哥刘备身上,见到过类似的落寞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关羽不等曹操多言,已策马上前。相比曹操,他身上简单太多,只有一副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铠甲,斑驳破烂,然而穿在他身上,却仍旧凛然生威。

    阳光落下,关羽亦是拖出个长长地、灰暗的影子。

    两人立在汴河两岸。阳光照耀下,一明一暗,却也意味着曹操跟徐州势力最后一次的交锋。

    “对岸可是关将军?”曹操沉声道。他和关羽数年不见,可见到千军万马中那骑出来。就知道那必是关羽。

    徐州军中,只有关羽才有和他曹操相抗的气势,不落下风。

    关羽轻声道:“早闻曹司空大名,今日得见,三生有幸。”

    二人惺惺相惜,并没有一见面就剑拔弩张,反倒如许久不见的朋友。

    曹操心中微凛,关羽轻声细语,可说话有如在人耳边,由此可见,此人中气十足,武功端是不弱。

    “关将军,可还记得当年汜水关前,你我也算把酒言欢,曹仁昨日说的话,今日我曹孟德以人头作保。关将军若是助我助大汉,地位绝不在曹营任何一将之下!”

    曹操此言一出,三军悚然,谁都没有想到曹操有这样大的气魄,阵中的众将听闻,也不由心中一惊。

    关羽沉默许久,身后徐州军已有躁动,皆以为关将军要离他们而去。

    然而关羽叹了口气后,抬起头来,目光仍旧亮若星辰,他此刻盔甲简朴,兵马不多,却仍旧有着难以说明的孤傲之气。

    “曹司空,原本以为曹司空识英雄重英雄,死在曹司空手里,纵然有憾,却也比死在小人之手好得多。然而没想到,曹司空不仅是汉贼,连好汉都算不上!”关羽昂然挥刀,刀锋直指曹孟德,“关某昨日所说的,今日仍旧一样,这天下有孤傲的关云长,有刚愎犯错的关云长,有认错赴死的关云长,唯独没有倒戈投降的关云长!曹孟德……莫让我瞧不起你,枉费了汜水关前,一杯温酒之情!”

    曹操像是早已料到,又像是被关羽气势所震,久久不语。

    “曹孟德,若是你当真有意,今日关某战死之后,来我墓前,再给我温一杯酒便是!”关羽说话有如切金断玉,掷地有声,无论敌我尽皆动容。

    二人说完后,静听流水潺潺,微风细细,却知道再无他言。关平已驱马过来。低声道:“爹……曹军兵马阵势多有缝隙,我们为何不进?大可一鼓而下胜之。”

    关羽皱眉道:“我只怕过河未济,被他击我中流。曹操狡猾多端。不能不防。”

    关平抿着嘴唇,知道关羽所言不差。原来双方现在地势相若。以汴河为界。曹军虽兵力稍逊,可关平却知道阵法地重要。因为就算你有百万雄兵。也不可能同时用在一个战场上。

    曹操显然对汴河早有研究,亦能将兵力用在最关键的地方。这当然要得益于他多年鏖战地经验,这次又用到了徐州军的身上。

    曹军虎视眈眈,扼住要冲,徐州军若是渡河而战,阵型必散。这样一来,曹操蓄力已久,当可各个击破。如此一来,徐州军可算是自弃地利,实在不智。

    曹操见关平低语,突然大笑道:“看来……徐州军是不敢渡河了?”

    关平扬声道:“曹军难道敢渡河吗?”

    曹操道:“我客你主,还请你先。”

    关平冷冷道:“我主你客,哪有让主人为难地道理?”

    关羽伸手一抬,止住关平的话头,遥望曹操道:“看来……曹公是不肯跟我过河一战了。”

    曹操跟关羽对视良久,心中陡然也涌上一股久违的豪情,大声道:“关云长,若是你有胆,便渡河过来背水一战,操绝不击你半渡!若是你关云长不敢,操大军在此,投鞭断流也可渡河灭你!”

    关羽一双卧蚕眉猛地一跳,仰天长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关云长,有何不敢!”

    三百五十三章·青龙赤兔,有进无退

    汴河两岸,陡然风云突变,朔风卷起冰屑,倒卷向徐州军。

    然而关云长一马当先,迎着朔风,迎着冰屑,青龙偃月刀带着身后的偃月阵恍若不屈的断首的刑天,不竭的不甘的精卫。

    执干戈,舞乾坤,衔微木,填沧海!

    曹操凝视的关羽当先冲来,身后的徐州军虽有分杂乱,却气势如虹,恍如一柄钢刀,要捅破苍穹。

    郭嘉在阵后悄然转到阵前,在曹操背后轻声咳着,“明公,该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曹操点了点头,忽然扭头道:“我是不是做错了?”

    郭嘉望着气势如虹的徐州军,和越来越脱离徐州军阵法,当先一骑冲来恍若赴死般的关羽,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明公、刘皇叔,乃是春秋以来,到如今仅剩了两个士了。如今世道波诡云谲,人人皆知阴谋诡计,都言兵者诡道,却忘了士大夫的胸襟气魄。固然有太祖那样的人能得天下,可曹公若能得天下,方是天下大幸,千年之后,中国大幸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郭嘉是不是奉承,可说的样子却一脸认真,听得曹操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“奉孝,你这话说的,将我与刘玄德作比,岂不是同样说刘玄德得了天下,一样是件好事?”曹操也不知道是对郭嘉说笑,还是心中已经对郭嘉不满。

    这对君臣相顾一笑,携手走回了阵中。

    背后,朔风狂吼,关云长脱离军阵,不顾背后徐州军眸中泪水。

    胯下赤兔,手中青龙偃月,关云长一声大喝,声震四野。

    “关云长在此,曹贼授首!”

    关羽举刀,胯下一直不怎么听话的赤兔马,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次面对的乃是它故主仇人,如同一团赤火奔腾在寒霜万里的荒凉大地上。

    一刀劈下,曹军阵前一排盾手还未来得及从盾牌之后此处长矛,便连人带盾被一并斩成了两段!

    关羽目光如炬,眸光大盛,猛地盯向盾手小方阵里一员甲胄不错的小将。

    那小将见关羽一人冲入阵中,心中大喜,猛地起身道:“关贼,某乃曹司空帐下王植,弟兄们,他只有一人,立功就在……”

    然而王植还没有说完,眼中的惊喜就变成了惊恐,因为他眼看着那一团红色的赤火带着青色的刀芒,盾手没有一个能挡他一刀。眨眼间,关羽已在眼前!

    王植也用刀,可从没有想到会有人能用这么快的刀,这么猛的刀!

    手握上了刀柄,手下盾手已经层层拦在了关羽身前,王植心中略安,已准备劈出一刀先斩了那匹绝世好马。

    “哼!”

    关羽没有自报家门,也没有一句废话,只有一声满是讥诮的冷哼,哪怕身陷重围,哪怕兵少将寡,关羽仍旧是关羽!

    关羽的傲,早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,刻在了他的刀上。

    赤兔马似乎也终于跟关羽心灵相通,那一瞬间,马儿还以为是曾经天下无双的主人回来了。

    一声欢快的嘶鸣,赤兔马猛地高高跃起,一跃数丈高高的凌驾在王植和那一群盾手之上。

    王植惊恐的抬头,正迎上关羽睥睨冷峻的目光,比这目光更冷的,是刀光。

    刀光如同流行经天,光芒只是一闪,鲜血再溅热土,飞起好大一个头颅!

    “徐州儿郎,杀!”

    关羽一声怒吼,震得四周曹军心胆俱裂,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后,纷纷四散开来,顿时不成阵法。

    然而不成阵法的不仅仅是曹军,还有徐州军!

    关平和周仓见关羽单刀匹马就冲了过去,先是一怔,继而就明白了关羽的心意。

    哪怕是到了这等地步,关羽仍旧是为他们着想,以一人之力将曹阵冲出一个缺口,而后他们尽力厮杀,或许还能杀透敌阵,搏一个活路!

    然而当先冲进去的关羽,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?!

    徐州军想到这里,已有人眸中含泪,铁打的汉子平日不管训练如何严苛,搏杀生死之间如何残酷也不会落泪的汉子,也不由为关羽感动!

    这个平日里孤傲的将军,从来都是傲上傲同僚,却绝不怠慢下属,从来都能得军士死力,如今关羽身陷重围,如何能让这关羽一直统领的将士安心作战。

    一时间徐州儿郎纷纷冲上,不成阵法,唯余侠烈!

    而曹军层层叠叠的之中,第一个盾手方阵却已经心惊胆战,徐州军趁势掩杀,招招搏命,竟是如摧枯拉朽一般击溃了曹军!

    只是众人放眼望去,曹军军阵再次变化,少了一个盾手方阵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。

    八千人打数万人的大军,徐州军纵然勇猛,也不由有些气馁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他们气馁的时候,却发现关羽早已不在盾手方阵之中,那一匹赤火已经驮着不世出的勇将,继续飞身前行!

    周仓虎目含泪,当广陵失陷,援军兵败被屠,他不禁也对关羽有些唏嘘。只以为关羽名声在外,却仍旧断送了徐州的大好局势。

    但到了今天周仓才明白,人无完人,神仙也会犯错,何况关羽?

    关云长一骑当千,一身肝胆豪情,就算是前方千军万马,仍旧不改那一身傲骨,在此之下决不让手下将士先他赴死,正是他不远万里追随关羽的道义所在!

    周仓不知道关羽还有没有错而改之的机会,周仓只知道关羽如今搏命绝不是因为要赎清他的罪,而是因为关羽便是这样的人!

    “徐州儿郎,退一步便是汴河,再退便是家园,守不住徐州家园,也不能守不住妻儿老小!徐州儿郎,有进无退!”

    周仓为关羽所壮,虎目含泪,挥刀大吼,第一个迈步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徐州儿郎,有进无退!”

    “徐州儿郎,有进无退!”

    多少年后,震彻天下的声音,从汴河岸边,第一次响起。

    关羽听到身后的声音,也是不由心中一震,眼眶有些发湿,手中青龙刀却更是锋锐。盾手长枪相结合的方阵罗列在一起,赤兔马便是天下良驹,辗转腾挪间也颇有勉强。

    陡然间,方阵之中一道冷箭射出,关羽丹凤眼猛地一睁,抓过利箭反手掷回。

    那支利箭尖啸若鹰,不仅穿透了盾牌,更是其力不竭,径直穿透了盾牌手后的长枪手。

    “赤兔!”

    关羽一提缰绳,赤兔通灵,早等良机,遽然窜起,当真如龙腾虎跃!

    那射出一箭的小将钟缙与身旁的兄弟钟绅望着那从天而降的猛将,不由心底一惊,同时向后翻滚了出去。

    大斧画戟同时向着未落地的赤兔刺去,然而赤兔望见那支画戟却是勃然大怒,一蹄踹到了画戟杆上。

    画戟磕到大斧上,钟氏二兄弟心中一惊,没有想到一匹马儿竟是如此灵异。

    然而二人更没有想到的是,仅仅一惊的功夫,赤兔马已然落地。

    马落地,人挥刀。

    关云长青龙偃月,赤兔流星,挥刀破阵!

    身后徐州儿郎高喝着有进无退,一步步迫向曹军方阵正中,却没有看到曹军用了两个方阵的代价,已然调动了大军向着徐州军前进方向……设下了一个大口袋,等着徐州军钻进去!

    三百五十四章·高顺出兵

    风声呼啸,金戈铮铮,曹操跟郭嘉在阵后遥望,二人长衫烈烈,突地一齐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军中所以有阵法,正是因为没有阵法,只凭着一腔血勇难以支撑,更不能将每个人的力量在队伍之中发挥到极致。可眼下的徐州军,却完全没有难以支撑的样子,有关云长在,哪怕是不成阵法,也一样悍勇。”郭嘉叹了口气,不知是该为曹操有这样的对手而揪心,还是心生敬佩。

    曹操眼睛微眯,摇了摇头道:“不仅如此,徐州军虽然不成阵法,然而奉孝你若仔细看去,当能发现徐州军三三两两各自为战,却能乱中有序。这是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短打、巷战成就的阵法……某还是小瞧了关云长,小瞧了徐州。”

    郭嘉摸了摸胡须,突然正色道:“只不过敬则敬矣,终究当杀!”

    深明曹操心思的郭嘉自然知道这个主公的爱才之心有多重,然而眼下的局面已然是不死不休,若是不杀关羽,后患无穷。

    朔风吹动着曹操的战袍和胡须,陡然间,曹操抬手一挥,传令官令旗猛地落下!

    方阵开始向着徐州军围剿过去,四周的方阵开始慢慢靠拢,眼看便要形成包围,将徐州军碾压击杀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此时,关羽猛然抬头,正望见阵外冷尘飞腾,心下了然。

    昨日他才刚刚用过此计,想设伏诱杀曹仁兵马,今日曹操便又用给了他。虽然不成阵法的徐州军中计可能远比昨日的曹仁军要大,只不过徐州军有关羽!

    关羽目中冷芒绽起,一勒缰绳,赤兔马调转马头,猛地向着一侧刀阵冲去。

    刹那间,曹军的方阵有了一瞬的凝涩,继而才顺着关羽奔去的方向追杀。只是徐州军却没有那一丝的犹豫迟疑,而是决绝的跟着关羽冲杀。

    一拨马,一掉头的功夫,情势刹那间有逆转的趋向。

    本是占据主动的曹军,因为关羽直扑侧翼的一击,反而开始追着徐州军跑,反倒变成了被动,若是曹军并非兵强马壮,怕是真有可能被徐州军杀透。

    而此刻率领刀阵的曹军将领孔秀,更是心头惊悚,本来只是一个很轻松的活计,只是向着中间逼迫,如今却变成了正面应对关羽这个煞神!

    想到关羽的能耐,孔秀就有些拿不稳刀,等到看着关羽一刀斩破他身前防线,浑身浴血的来到他身前时,更是吓得手软脚软,猛地向后跌去。

    关羽未曾想到孔秀这一招,一刀挥去竟少有的挥了个空,眼中露出分诧异。然而关羽诧异,赤兔马却丝毫都不诧异,四蹄凌空踏去,咽喉脑门,胸膛小腹,登时将孔秀踏成肉饼。

    关羽一刀在手,赫赫声威,硬是带着徐州军再破刀阵,继而马头一折,反向杀去。

    若是关羽只带几十名武功高强的精兵,又有赤兔相助,怕是七进七出,亦是不难!

    而若不是曹操手下兵马,被关羽这样来回冲阵,连杀数名曹将,斩杀曹军无数,怕是早已乱作一团。

    可曹军毕竟是曹军,虽惊不乱,场面上虽然有些被动,损伤更是远比徐州军大……然而曹军比徐州军,更是要多出太多!

    这样下去,关羽再是武勇,也有力竭的一刻,就是徐州军人人以一当十,怕也有被拼尽的一时!

    周仓拼尽全力,终于赶到了关羽身边,他这个亲兵实在做的不称职,竟让将军孤身奋战了这么久。

    只是赶上的那一刻,周仓心中也不由一凛,如果不是关羽的速度慢了下来,他又如何追的上?

    “有事?”关羽简洁问道,手中挥刀不停。

    周仓满脸鲜血也顾不得擦,急促道:“将军,方才将军冲刀阵之时,少将军带着一拨人马,调头杀回去,临阵而逃了!”

    关羽手中的刀第一次有了分颤抖,声音却更加冰冷,“我常年不在他身边,教子无方是我之错,眼下若有人想走我仍旧不会阻拦……只是关云长不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