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僖宗离京幸山南

南楼逍遥客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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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黄巢大军攻破潼关后,只是留下一部兵力驻守,当然,人数上至少过万,五六万之数总是有的。

    潼关毕竟是长安东边的门户,对于想在长安登极建都的黄巢来说,此处险要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
    而其主力乘胜追击唐军,继续向长安方向进兵。

    因为黄巢大军追得紧,唐军过华州而不入,不是不想,已经断炊多时的他们当然想进城吃顿饱饭,最好还能再睡上一觉,只是追兵衔尾而来,容不得他们稍作停顿。

    哪怕只是在马上打个盹都有可能被追上,那后果可想而知,以后再也不用吃饭睡觉了。

    而华州对于黄巢来说,一旦其占据长安,这里就是畿辅之地,故必须占据。

    于是,稍作停留,一鼓而下,分兵驻守,留部将乔钤负责华州防务。

    虽说一切进展顺利,但毕竟是数县之地,一番攻打、安抚也足足用去三日时间,这就给了唐军难得的喘息之机。

    然数万大唐溃军,没有利用这难得的休整时间再次布防、与贼一战,而是纵兵冲入长安,大行劫掠之事。

    因为在他们看来,此时的长安在五六十万贼军的虎视下,定难幸免。

    自己不抢也是平白便宜了黄贼,还不如让手下跟随自己卖命的弟兄们发发横财,日后这兵也好带些,不致溃散。

    临危之际,最能看透人心,至少此时这支唐军已经军心崩溃。在极度的恐惧中,他们恢复了野兽般的本性,心中不再有家国、仁义等美好词汇。

    有的只是眼前的苟且、贪婪、私欲,在劫掠中还强奸良家妇女,稍有不从,就直接刀剑屠戮,弄得此前就陷入悲凉的长安,直接变成人间炼狱、惨绝人寰、不忍直视。

    大明宫中朝堂之上,皇帝端坐于龙椅,面上没有了往日的荒诞不经,多了几分凝重,但更多的是愤怒。

    因为曾经百官口中好似随手可以捏死的小贼黄巢,竟然攻破潼关,大败神策军!

    要不是如今溃军大闹长安,再也遮瞒不住,恐怕自己这个大唐皇帝还要继续被蒙在鼓中,尚不知巨贼已至,国家危如累卵。

    在皇帝怒火中烧般炙热目光拷问下,平日夸夸其谈的文武百官一时之间竟都变成了哑巴,耳朵似乎也不灵光了,只是一味的低着头,以从未有过的虔诚之姿聆听圣训。

    见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危急地步,堂下百官竟然久久无言,如老僧禅定,皇帝的左手用力地握出声响,如火山般的愤怒即将失控、爆发。

    就在这微妙的一瞬,神策军使、左军中尉田令孜压下心中的惊恐,语气中装出如皇帝般的愤怒,当庭指责。

    “陛下,臣本欲亲帅神策军前往潼关拒敌,都是宰相卢携对臣说黄贼不足为惧,遣一偏将即可退敌,终致臣误判敌情,未能亲临战阵,以至倾败。

    请陛下治宰相卢携误国之罪,臣虽是被谗言误导,但作为神策军主将,终是有负陛下所托,亦请一并治罪!”

    说到最后,声音由怒而哀,甚至低不可闻,你就演吧,最好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,那样才逼真。

    田令孜说得大义凛然、为国盛怒,不畏权贵、当庭指责宰相,一副忠臣模样,实则他是心虚的,担心皇帝一时盛怒、不念旧情,将自己这潼关主帅斩了,遂抢先出言。

    把潼关失守的责任全部推到卢携身上,虽然在话尾也自请受罚,还表现得肝肠寸断,但皇帝多半不会责罚自己。

    因为他是了解皇帝的秉性和处事风格,做起事来好孤注一掷又浅尝辄止,对可能的后果并不深思,或者说并不在意,而自己前半段对卢携的指控足以吸引皇帝的眼球,估计自己多半能混过去。

    听完田令孜的告状,皇帝眉毛上挑、双眼怒睁,直斥道:“卢携,你可有话要说,莫怪朕不给你申辩的机会!”

    刚才田令孜的话如同一棒砸在卢携心头,让平日趾高气扬的他再也提不起一丝精神,仿佛整个人瞬间苍老了。

    他不是不想辩白,只是田令孜已经先声夺人,而且看皇帝的态度,显然是认定了是自己之过,若再反过来指责田令孜,已经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而且若是把他逼急了,再添油加醋一番,估计自己项上人头恐怕不保,遂无奈、认命般的回话。

    “请陛下治臣失察之罪!”

    说着,撩起衣襟、沉重而缓缓地跪了下去,两行热泪随着低下的苍首滴落金砖之上。

    不过,卢携此刻虽说精神困顿,大有穷途末路之感,但毕竟是身居宰辅之人,多年宦海沉浮,养成了坚毅、机变,不会轻易落人口实,最是知道如何避重就轻,就如同他刚说过的,他只认自己“失察”之罪,误国一说却不敢沾染毫厘。

    一直紧张逼视卢携的田令孜,见其没有反咬自己一口,而是乖乖认罪,一副甘心伏法之态,他悬着的心终于又回归了心房。

    至于卢携话中避重就轻之意,那是瞒不过田令孜的。

    不过,既然人家已经揽罪了,自己也不好逼人太甚,索性送个顺水人情吧,毕竟往日相处终归是融洽的,也算是老朋友、老搭档了。

    “陛下容禀,臣虽气愤卢携误言,却亦知晓,他和微臣一般,都是伺候陛下左右,不曾出京访查,关于贼情的情报多来自地方上报,无法核实,确是失察之罪。

    望陛下念其为国宵衣旰食多年的份上,从轻发落吧,莫要寒了满朝老臣之心!”

    说完就跪了下去,殿内同僚深有兔死狐悲之感,也齐齐跪地求情,至于卢携的心腹,自然随着众人一同请求皇帝开恩。

    皇帝盛怒之下本欲拿卢携开刀,震慑欺瞒自己、严重误国的群臣,但经田令孜一打岔,突然,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。

    “朕尚身处险地,正是需要朝臣助朕脱难之际,确实不是发作的时候,算了,就先将此罪记下,待日后时局稳定了再行追责不迟。”

    于是,闭目沉思,而后传出缓和了几分的语气。

    “念你往日于国有功、且众臣求情的份上,死罪可免,但国家法度俱在,朕得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,以儆效尤,故活罪难逃。

    贬右仆射、门下侍郎、平章事卢携为太子宾客,望戴罪立功。

    擢户部侍郎、翰林学士王徽、裴彻本官同平章事,辅弼朕左右。”

    短短几句话,卢携就从中枢宰辅之位贬为闲职,所幸的是保住了一条老命,也算不幸中的万幸。

    同时,皇帝将王徽、裴彻提拔为相,笼络群臣之意十分明显,毕竟此时实乃和衷共济、齐心协力应对国难之际,不能弄散了朝臣之心。

    而田令孜,虽是皇帝心腹、专政朝局之人,然有过在先,对自己能够免责已是心内窃喜,至于擢拔之人不是自己,暂时也不敢有丝毫意见,只要圣宠不衰,日后终是会有机会的。

    就这样,潼关战败失守的惩处一节掀了过去,但黄贼大军剑指长安的势头,却无法视而不见。

    皇帝心有所想,遂草草地宣布退朝,只是很隐蔽地命身边亲信太监将田令孜叫到后宫,言有要事相商。

    田令孜心如明镜,此时皇帝还能有什么要事啊?无非就是早早逃离长安这个是非之地罢了。

    不愧是看着皇帝长大的头号心腹,对其偶尔耍弄的鬼心思一猜一个准。

    后宫一座宫殿内,皇帝将所有太监、宫女全部打发出去,就剩下他与田令孜二人,方才刻意压低声音。

    “阿父,长安恐怕不能再待下去了,巡幸山南一事已是刻不容缓,当速做准备!”

    私下场合他多称呼田令孜“阿父”,这是别人没有待遇,尤其是当此生死攸关之时,有些事更是只能委托阿父来办。

    “陛下请放心,臣已暗中备好车架,神策军中精锐之士也一直留在京城以备不时之需。

    如今就在宫城内候命,随时可以护卫陛下出幸山南。只是随行都带哪些人,还得陛下乾纲独断!”

    皇帝眼光微眯,露出在朝堂之上盛怒之时都未曾发出的冰冷寒光。

    “既然满朝文武都口口声声说自己忠于王事,却将天下贼情隐瞒于朕,拿国事如此儿戏,那么,朕的感受也应让他们深刻体会一番!

    一个朝臣也不带,就让他们留在长安为自己的过失赎罪吧!”

    “那皇宫中的娘娘、王子呢?”田令孜小心问道,他被皇帝露出的锋芒深深地震慑,不敢稍有造次。

    “带上福、穆、潭、寿四王和宫中后妃即可,断不要引起其余人的注意,现在就准备动身!”皇帝果断回道。

    田令孜领命转身而去,命手下心腹分头去将四王和皇帝点名的后妃,秘密集中到含光殿金光门内。

    因为神策军精锐一直在那里待命,周边已经严密管控,闲杂人等都不得近前,最是机密出宫之所。

    现在正是微妙之时,没有皇帝的命令,任何人、即使是王子也不能擅离寝宫,整座皇宫再次陷入了天宝年间安史之乱般的极度恐慌、无助、不知所措之中。

    当前去传命接人的太监到达四王和指定后妃居所,表明来意之后,诸人心中现出从未有过的喜悦,那是从死神手中逃出生天的再生之喜。

    皆知此事关系甚大,二话不说就随太监赶往金光门,什么金银玉器、琉璃玛瑙统统顾不上了,一件也不曾带上,各自身上的衣着亦不更换了,连这面君的仪容着装规矩都远远抛到九霄云外,唯一不能舍弃的就是自己的小命。

    不到两盏茶的工夫,随行之人尽皆集中于金光门内,皇帝也换上一身御用金甲赶了过来。

    随着紧闭多日的金光门突然打开,十余辆马车在数百精锐神策军骑士的护卫下出幸山南。

    但马车没有用往日的明黄色绣龙锦缎装点,皇帝出行的各式仪仗也不见踪影,不知道内情的人绝对想不到大唐皇帝就藏在这支车队之中。

    皇帝就这般灰溜溜、悄无声息地,离开了他的权利中心——长安。